楚允晏总觉得最近很多怪事。
譬如他的魔瞳会在夜间忽地显现，譬如他手心画的那个符咒会突然烧起来般的疼，还譬如他哪个林子练剑哪个林子就会有奇怪的风，总是吹得树叶嗬嗬响。
不过因为白宛翎要过生辰了，他也没处多想，和鹿言还有上官楚玉去给人庆生了。
更怪的事情发生在白宛翎生辰后——他夜里偶尔能看见有黑影闪过他的窗外。
楚允晏隐隐觉得不安，可顾凌寒还没出关他无从求助于谁，只能自己去藏书阁找答案。
他总觉得是妖魔作祟。
可万剑宗是有大阵庇护的，一般妖魔根本进不来。
但若不是妖魔是什么呢？
总不该是人作祟，他有预感就是妖或者魔作祟。
可若是妖，他学的妖魔录里又没有一种对的上的妖怪。
魔？玄级以上的都在封魔祭坛，玄级以下的他一下就能察觉出来。
好歹他也是个金丹。
可他在藏书阁泡了几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剑苍峰出了事。
“有个弟子在巡夜的时候被魔物袭击了？！”鹿言在院子里喝茶，他听着林海讲述着昨夜发生的事情，震惊复述道。
“是，听说是个筑基修为的弟子，差点被弄死，还好钱师伯发现不对，出现救了他。”林海说。
在外门，筑基修为已经算是很高了，而且万剑宗大阵可以庇护弟子，不让那些伤人的妖魔进来，整个万剑宗的后山也许就一些没什么伤人能力的精怪，还是那种胆子小见人就跑的。
顶破天了也就闹个野狼野猪伤人，魔物伤人，还伤得是个修为不低得弟子，万剑宗几乎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鹿言不由得担忧。
“师兄，你要小心些，那魔物被钱师伯打伤最后还是跑了，不知道有没有离开，你最近还是少出门的好。”林海的小胖脸都皱成了一团，他忧心忡忡地说着。
“好，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鹿言没想到林海会这样考虑他，心忽地一软，语气也温和了很多。
“嗯。”林海连连点头。
林海走后，楚允晏就回来了。
“楚允晏。”鹿言看见他，连忙叫住他。
楚允晏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还是走了过去，他问：“什么事？”
“你最近在哪里练剑？”鹿言关心道。
“剑苍峰后山。”楚允晏答。
剑苍峰是外门弟子待的地方。
“别去了，最近……”鹿言一听就有些担忧，但他话还没说完，楚允晏打断道：“魔物伤人是吧？我知道，我最近不会去那边了。”
鹿言讶异地看着他，楚允晏笑了一下，他弯腰看着椅子上的鹿言说：“师—兄，我好歹也是个长老亲传弟子，消息比你灵通多了，你不用那么担心。”
楚允晏私底下叫鹿言师兄的时候总喜欢把语调拖得很长，听起来很有讽刺调侃的意味在里头，鹿言一开始还觉得刺耳，后面也就习惯了。
“这段时间别的峰的后山也少去吧。”鹿言还是不放心，叮嘱道。
楚允晏也知道万剑宗最近在大肆搜捕那个魔物，确实不适合乱跑，他嗯了一声，然后道：“我还有自保能力，你可没有，你才最需要注意，最近别往剑苍峰去。”
鹿言没想到楚允晏还会关心他，挂上了个笑脸：“好，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楚允晏应了一声就要回房间，鹿言忽地叫住他。
“怎么了？”楚允晏回头，无奈道。
“你的……”鹿言咽了口口水，他指了指楚允晏的眼睛，他说：“你的眼睛……变成红色了……”
鹿言也是刚刚一抬头忽然发现的，他就那样眼睁睁看着楚允晏的眼睛由黑变红，吓得他半晌没说话，直到楚允晏要走才反应过来把人叫住。
楚允晏一怔，连忙拿手遮住，转身就往房里跑。
鹿言看着楚允晏消失的背影，抿了抿唇，不由得又开始担心。
虽然说红瞳还挺好看的，但是红色竖瞳是魔族的标志，楚允晏是半魔只是普通的红瞳，但也足以和魔族扯上关系，如今这人心惶惶的时候……
不会有那种没长脑子的炮灰开始往楚允晏身上泼脏水吧？应该不会吧？
鹿言很是担心，按照小说套路，这个事情很有可能会发生……
事实证明鹿言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楚允晏入万剑宗已经满了一年了，他不需要去弟子堂听讲，也不需要跟着早训了，可偏偏有切磋日，偏偏切磋日是他执勤。
楚允晏原本懒懒散散地靠在一边的石柱上只是看着，可演武场开放时间快结束时，有个输了的弟子不服气在人下台时搞偷袭。
楚允晏今日执勤自然是要阻止的，他一剑将人拦了下来，然后一掌打飞了出去。
原本事情到这里也没什么，可他转身的那一刻，眼眸变成了红色。
在场所有弟子吓了一跳，议论纷纷。
楚允晏后知后觉遮掩起来，而后用术法恢复了黑眸。
可弟子们都看见了。
原本楚允晏是半魔的事情，就有不少人知道并且介意，好不容易在鹿言的努力下，时间又过了那么久，大家都忘了，可现在一下子所有人都想起来了。
尤其是前些日子出了魔物伤人的事情，很多人不由得开始阴谋论。
派里顶尖战力顾凌寒闭关了，褚寻这几天有事去了天衡宗，郭远尘寒毒不知为何又发作和商伯颜一起闭关了。
留下来的修为最高的人，也就江徵和钱师伯，可奇怪的是两个人都找不到那个魔物。
于是就有人说打伤那个外门筑基弟子的就是楚允晏，不然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抓不到魔物。
而且刚好出事那天，楚允晏在剑苍峰练过剑。
鹿言听说了这个事找到楚允晏的时候，楚允晏正一个靠在剑心峰那棵桂树下发呆。
天色已经不早了，日渐黄昏，鹿言轻手轻脚地走到人身边，小声问：“你没事吧？”
楚允晏没理他。
“害，他们也就是……”鹿言正要绞尽脑汁安慰两句，楚允晏忽地开口，他眼神有些空落：“上官师兄今日忽然问我，我是不是去过剑苍峰。”
因为顾凌寒不在，剑心峰就归上官楚玉管，他要配合钱师伯和江徵巡查，盘问楚允晏最正常不过。
可偏偏是在这个档口。
鹿言不知道说什么，他听楚允晏继续说：“刚刚江师伯也找我去了议事堂，他说，我身上的魔气愈发重了，是不是见过那个魔物……”
楚允晏垂下眼，抿了抿唇，他小声说：“其实就是觉得是我干的吧？”
“楚允晏……”鹿言想要替上官楚玉和江徵解释两句，可楚允晏忽地嗤笑一声：“也对，我毕竟是个半魔，找不到别的魔物，不怀疑我怀疑谁呢？”
“这就是个误会，你这几天一直和我在一起啊，星落可以替我们作证的。我帮你去跟我爹说清楚。”鹿言说着连忙要动身，却被楚允晏拉住。
“得了吧，谁不知道我和你关系好。”楚允晏漫不经心地说着：“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说，是你包庇我，清除异己。”
楚允晏好笑地看着鹿言，他说：“江少主，你不要以为你乖了个两年，说着自己人见人爱，就真的人见人爱了，你名声也没比我好多少吧？”
鹿言不说话了。
原主的确声名狼藉，他穿过来改变了不少，大家对他也好，让他有了一种错觉，以为自己真是团宠，以为大家都真心对他好。
其实很多弟子，尤其是外门弟子估计根本不信他学好了，很多时候都是阳奉阴违。
“你干嘛来找我？”楚允晏看鹿言沉默，他也沉默了半晌，而后开口问：“真不怕被说与我狼狈为奸？”
“我去拿药，听见宛翎在剑玉峰和人吵了起来，然后才知道你被怀疑了，我担心你会难过，所以过来找你了。”鹿言说着抬起眼看向楚允晏，他认真说：“其实，也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是你做的，至少宛翎和我就不觉得啊，她还和那个说你坏话的弟子吵架呢。就像这样——”
楚允晏眸光动了动，而后就见鹿言叉着腰像模像样地模仿白宛翎：“我小师弟性子软不爱与人计较，不代表我也性子软，我告诉你，我脾气可火爆着呢！你再让我听见你说我小师弟坏话，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入药！瞪我？还瞪！不服气，要打架啊！来啊谁怕谁！你以为我就是个医修吗？！”
楚允晏被鹿言这绘声绘色的模仿逗笑了，他说：“师姐真和人打起来了？”
“没呢。”鹿言收了架势，他说：“被上官楚玉叫住了。”
楚允晏一下敛住了笑容。
鹿言知道楚允晏在想什么，他说：“上官楚玉觉得此事有蹊跷，特地来找宛翎一起去剑苍峰同钱师伯调查，他说势必要还你一个清白，不能让你这样受冤枉。”
楚允晏怔住了，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鹿言继续说：“我本来也想去帮忙的，但是他们说我自保都难，最好还是不要跟去了，拜托我来找你，逗你开心。”
鹿言展露出一个笑容来，楚允晏被这笑容灼到，不自然地摸了摸鼻梁而后转开眼。
“不要不高兴嘛，大家都很在乎你的，就算你是魔，你也是我们的小师弟啊，我们都相信你不会做那种事情。”鹿言伸手在楚允晏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谁说的，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楚允晏别扭得说着，而后拍开鹿言的手：“谁让你摸我头了，会长不高。”
鹿言嘿嘿笑着刚要说什么，就见楚允晏背后冒出一团黑气，他一霎那变了脸色，还没叫出口，楚允晏也感受到了什么飞快转身将鹿言护在身后，若雪瞬间出窍。
“桀桀桀桀……”黑气涌动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不错的身体，还有魔族血统……”
“你是谁？！”楚允晏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江徵说他身上魔气重了，也明白了这几天为什么他总是不受控制地露出魔瞳，原来……这个家伙真的藏在他身上！
估计是因为被打伤，气息和力量都很微弱，所以才……
不过，他说不错的身体是什么意思？这个魔物是残魂？
至少是天字上阶的魔才有可能在肉体消亡后，保持一缕残魂不灭。
那么面前这个家伙……
“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魔物话还没说完，鹿言放信号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黑气涌动着怒吼：“找死！”
楚允晏连忙推了鹿言一把要应战，可黑气并没有要和他打斗的欲望，只是涌动着而后铺天盖地朝两人罩了过去。
鹿言被推倒，刚要起身一抬眼就看见楚允晏快要被黑气吞没了，他一声惊呼还在喉咙里，黑气也涌向了他，他忽觉一阵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