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怀山缓缓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房间里的光线昏黄而柔和。他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感觉到胸口一阵沉闷的疼痛,让他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他微微侧过头,就看到林初瑶坐在床榻旁,一手支着额角,微微打着盹。她的呼吸轻缓,脸色却仍带着几分疲惫,眉宇间隐约透着一丝倦意。
杜怀山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从未如此仔细地看过她。
自从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他便陷入了无尽的愧疚之中,却始终没有勇气正视她的样貌。
她的眉眼像极了轻竹,尤其是那双清冷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世间一切虚妄。然而,她的嘴巴却像轻竹的母亲,唇形柔和,带着一丝与她性格截然不同的温婉。
如果……如果不是她曾经毁了容,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他怎么能认不出来?
这个念头猛地刺痛了他的心,让他心脏一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巨手狠狠揪住。他的呼吸有些不稳,指尖微微颤抖。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摸一摸她的脸颊,想要感受她的温度,确认她真的还活着,真的就在他面前。
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终究不敢碰她。
他只能轻轻摸了摸空气,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他心中的痛楚。
就在这时,林初瑶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她看到杜怀山红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自己时,她的心也不由得一颤。
“杜先生,您的身体……”她的声音有些发涩,心底隐隐透着担忧。
杜怀山微微一震,随即轻轻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轻松地说道:“没事,一把年纪了,本就没几年可活了,能找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话轻描淡写,像是在讲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可林初瑶听着,却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隐隐发疼。
她不是没有原谅杜怀山,甚至她已经没有对他任何怨气了。可如今,他以这样平静而自嘲的语气说出这番话,让她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说,她已经不怨他了。
她想说,她如今活得很好。
她想说——他们都不该被过去束缚。
可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终究化作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修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脸色沉沉的,眉头紧锁,显然是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他看了林初瑶一眼,沉声说道:“今日临溪县突然传出消息——”
“沈凌云对外宣布,当初玄药谷提供的解毒药方是假的,所幸他及时研究出了新的药方,才成功解救了临溪县的百姓。”
“如今,沈凌云要追究玄药谷谷主韦轻竹的责任,并且下令——明日午时,处死韦轻竹。”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气氛凝固得令人窒息。
林初瑶的指尖微微一颤,心脏猛地揪紧。
她缓缓抬头,与杜怀山对视了一眼。
两人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相同的震惊与痛苦。
他们都明白——沈凌云这是在逼他们现身!
杜怀山的胸口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巨石,沉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痛楚。
“轻竹……”
无论韦轻竹做过多少错事,她终究是他的妻子,是他曾经倾尽一切想要守护的女子。
他知道,她的手上沾满了血,玄药谷犯下的罪孽不可饶恕。
可……她终究不该成为沈凌云的替罪羔羊!
她不该死在他的手里!
杜怀山缓缓闭上眼睛,手掌微微发抖。他无比清楚,若他此刻选择隐忍,韦轻竹便会在明日被沈凌云推上断头台,成为彻彻底底的牺牲品。
而他……将会一辈子活在愧疚中!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睁开眼睛时,眸中已然多了一丝决然。
他看向林初瑶,声音低沉而沙哑:“初瑶……你心里一定也不好受吧?”
林初瑶的呼吸微微滞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她可以恨韦轻竹,甚至可以不承认她是自己的母亲。
可如今,她被污蔑、被利用、被推向死路……
她无法视而不见。
哪怕她再恨她,也无法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她闭了闭眼,压抑着内心复杂的情绪,语气平静而坚定:“我们不能让沈凌云得逞。”
方修然眉头紧锁,语气凝重:“可若是贸然行动,极有可能会被他设下埋伏。他这次明摆着是在等你们出现。”
“我知道。”林初瑶的目光微沉,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所以我们不能硬闯,必须想办法扭转局势。”
她的指尖在桌面轻敲,脑海飞速运转。
她不能让韦轻竹死。
但同样,她也不会让自己陷入沈凌云的掌控之中。
杜怀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笑,眼神中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一次,就让我来吧。”
林初瑶一怔,眉头皱起,刚要开口阻止,杜怀山便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错过了太多,这一次……该让我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眼中不再有犹豫。
林初瑶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她很想告诉他,这不是他的责任,他已经承受了太多。
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摇摇头说道:“杜先生,四殿下要的人是我,你去只怕于事无补!”
方修然看着二人的神情,心中思绪复杂。他叹了口气,语气沉沉:“不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再让沈凌云继续掌控局势。”
他看向林初瑶,目光沉稳:“你放心,我会陪你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