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憬听完了这话,感觉有些荒谬。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永远孤身一人?不会为任何一个人动摇?”
“照你这么说的话,我是怎么回事儿?我算什么?”
林憬尤为不解。
林惋鼓起勇气,目光中有因为做出巨大决定而闪烁的激动的泪花。
“长秋官,我对你是真心的,但那个愿望,是我很早以前就拥有的。”
“在立下那样的誓言之前,我也我也没想到会遇到你。我当时真的是对你动情,并非与你逢场作戏,但是我要承认……我不能违背我对鬼哭神的誓言……”
“长秋官。我……我知道我这么做很对不起你。”
“你在我心里……”
“别说了。”
林憬忽然感觉厌烦,一个字都不想再听下去。
他皱起眉头,很久都没跟他说一句话。
片刻,他终于回过神,略带嘲弄地看向林惋:“在你的心里,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寂寞难耐的b子,对吗?”
“不是的长秋官!”
林惋试图解释:“长秋官,我要承认,在对你的感情里面,我掺杂了一些可怜的成分,像对每一个可怜的金盏奴一样。但你又是不同的,我从未对哪一个……”
“我只要你一句话。”
林憬已经听多了男人辩白,无论是来自父亲,还是来自丈夫。
“……”
“我们两个是不是完了?你现在不愿意面对我,代表你根本不想跟我在一起。是这样对吗?”
林惋沉默,他有一瞬间的犹豫。
不对,是很长时间的犹豫。
从小他见惯了同族的所有苦难,救他们于水火是他毕生的愿望。
曾经的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强大到不为任何人逗留,可是,在沙泾洲,陪伴于林憬身畔的日日夜夜,却像是唤醒了他血脉的渴求,一直令他踏出致命的一步。
“发了愿又怎么样?这世上的神都没有了。现在天上的神,都是人变的。就算不遵守他们的愿望又能怎么样?”
“你是打算用这种方式来搪塞我,对吗?”
林憬实在难以接受这种说法,他和对方在幽谷深渊中坦诚心扉,对方施舍来的爱意像是一束光,撑着他,走了这么久,但现在,他已经坠入了一个比之前更深的山谷之中。
而这束他所期盼的光却吝啬的收回了自己的光芒。
“鬼哭神是旧神,不是人变的,他……他赐予了我力量和食物,我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长秋官,你现在已经是有剑灵根的人了,您现在终于可以像你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有用的人,去修炼,去变得强大。您很聪明,终有一天您可以保护自己的。”
“等你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你的心会投向你更弱小的人,而不是拘泥于追求比你更强的人的保护和爱护。”
“长秋官, 如果你对我的离去而感到痛苦,像是被殿下抛弃时那样痛苦,那么这种习惯性的痛苦将会一直伴随着您,无论你把谁当做爱人。”
“长秋官,你试想一下,等你有一天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力量,你置身于大陆的强者之中,那时候你再来看看我,看看殿下,你只不过会觉得,我们像是一些再平庸用不过的小角色。”
“长秋官,不要再把救自己的幻想寄托在别人身上,用爱来粉饰你的脆弱和无助,你要自己站起来,你……”
“你出去好吗?”
林惋话还没说完,林憬已经下了逐客令。
他现在很疼。
原本只是伤口疼,心里疼,而这个朝思暮想的人像是一只刺猬,不由分说地扎进自己已经没有防御的血肉。
“林钟默,你的大道理为什么这么多?我是有过修炼的想法,但我现在很疼,我现在要解决这个问题!我需要人来安慰我!”
他第一次这样称呼他,这令林惋有些手足无措。
“我是一个很脆弱的人,现在更是脆弱的要命。我需要你用这么崇高的理想来唤醒我吗?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我的坚强全都用来挖灵根了!”
“我现在脆弱到必须要从外界来寻求保护才能活下去!林钟默!你现在来跟我讲这种东西!那些那么遥远的东西!你是想要我去死!”
“你就永远只能接受强大的我吗?如果我自己挺不过来,我就是个只会对人摇尾乞怜的懦夫对吗?你容不下我此刻的脆弱对吗?
可是我最后告诉你一遍!我就是个懦夫!现在的我需要你的安慰!需要你的可怜,需要你的照顾,我不需要你的理想和空话!”
林憬说完,愤怒地别开脸,眼神阴郁。
刚才那种,因为见到心上人而雀跃的心情。
在此刻化为灰烬。
“我成全你。”
“我成全你林钟默,你出去。”
“自今日起,你喜欢向谁还愿就向谁还愿。”
“你说的对,我现在已经有灵根了,我还有了重新爱我的丈夫,他也并不向从前那样反感我了。我可以继续再跟他往下走,甚至要跟他生儿育女,快快乐乐的幸福到白头,我不需要你了,你放心了吗?行吗?”
“长秋……”
“滚!我叫你滚!我叫你快滚!”林憬的情绪积攒到最后,勃然大怒,将桌上的茶盏蜡烛,床上的枕头杯子,全部扫向林惋。
巨大的声响吸引来了门外的看客,魏枳一只脚踏进房门,林憬瞥见他的脸,原本崩溃的情绪更加难忍:
“不许进来!你也滚!带着你找来的那个澹台素滚!”
“你说什么疯话!”魏枳被他骂的狗血淋头,但还是继续走了进来。
“我不要你来可怜我!你们谁我都不要!”
林憬说到这儿,或许是觉得在魏枳面前很狼狈,难过得嚎啕大哭起来。
澹台素脸色一白,站在门外,显然没想到这事对林憬的刺激这么强。
魏枳从地上捡起枕头和被子,扭头跟林惋说道:“离开这儿,把门关上。”
林惋如梦初醒,目光担忧地看着林憬,半晌之后,才慢慢挪动脚步,踩着一地的狼藉,走出房门,将里面的乱象交给魏枳收拾。
林憬埋头在枕头里哭,他也顾不上魏枳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我想死……我想死,我不活了,你高兴了,你满意了……你现在可以看……看我的笑话了……”
魏枳既没笑,也没嘲讽他。
他帮他盖好了被子,并坐在他的身边,把手放在他柔软的肩头。
“行了,哭吧,我没笑话你。”
刹那,林憬的哭声微弱地停了一下,魏枳从怀里拿出一瓶药水,留给林憬:“这是我向师尊要的止痛水,你哭完把这个喝了就不痛了。”
林憬背对着他,伸手要过药水,攥在手里,继续哭起来。
魏枳在他身边哄了他好久,直到林憬哭累了,慢慢陷入了昏睡。
被林憬这么一闹,大家再挤在这个小房子里,都会感觉很不自在。
最后,平江仙主动提出,要跟谈夜生师徒搬到其他的船舱住,魏枳留下陪着林憬。
魏枳原以为林憬会为此别扭很多天,没想到他只是闹了那一场,就再也没发过火,或者是掉过眼泪。
仿佛跟林惋割席之后,他就再也不惦记林惋这个人了。
船在十天后抵达烈光城的东境,林惋已经给他们打点了御寒的行李和温暖隐蔽的住所。
澹台素和魏枳被暂时支开,一块去搬下海的行李。
由于林憬这几天表现地都很安静,大家都以为林憬已经接受了现状,认为他不会再做出任何过激的行为。
不料,就在魏枳搬完最后一趟行李,准备去叫林憬起床的时候,他发现那个舱房里已经空无一人。
林憬居然悄无声息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