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明舒没有吱声。
傅直浔说的很对,她一个穿书的现代魂魄,这些事其实跟她都没有干系。
她的目的也差不多都达到了。
但是——
她浅浅笑了下:“我愿意啊!做风水师,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傅直浔回了两字:“任性。”
明舒:“与你何干?”
傅直浔莫名一噎:“……”
明舒将头转向了马车窗外。
她不是任性,是她要在这个世界立足,唯有将自己千锤百炼,才有更多的选择。
如果她不坚持,怕是早就回到这个故事原本的剧情,成为太子的禁脔。
如果她只是冷眼旁观,傅家早毁了,她何来的容身之地,又如何能与眼前这位未来的权臣谈条件?
从三阶风水师到六阶风水师,走到今日,不是她的终点,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马车在栖云山停下。
等两人终于找到轩辕十四时,一切都结束了。
皓月死了,魂魄已不在。
空中飘着细小的魂魄碎片,有轩辕十四的魂魄,也有曲舟行身体里的那个魂魄。
明舒当即施展补魂之术。
可这些碎片比安澜的还要残破,她从白日拼到的暮色渐起,才勉强复原了一小半。
四周再也找不到一点碎魂。
明舒有些怔然,在什么情况下,人的魂魄会碎成这个样子,连补魂术都无能为力?
风吹草木,沙沙作响,那不成形的魂魄似也在随风无意识地摇晃。
明舒想了想,往魂魄里一点点注入东晟气运。
这是天地之物,兴许能唤起这具残魂的一些记忆。
果不其然,残魂不晃了。
断断续续的记忆随着清气和气运,进入明舒的脑中。
她看到了之前那场生死比拼。
那个魂魄被迫离开曲舟行的肉身,盛怒之下挤进了皓月的身体,他以九阶风水师的修为,试图打开司天台的阵法,以浩瀚的东晟气运,强行融掉轩辕十四的魂魄。
轩辕十四却仿佛早知他的计划,在他进入身体的刹那,强忍身体裂开的剧痛,飞也似地离开了司天台,坐上了出城的马车。
两个魂魄在皓月的身体里斗法。
都想融掉彼此,都想毁去对方的意识。
但各有各的优势,谁都无法战胜对方。
在此期间,皓月被封印的魂魄苏醒,眼看他就要在斗法里魂飞魄散,轩辕十四抢先一步,将他送去了阴间。
这一动作,也让轩辕十四落了下风。
最终,他只能选择同归于尽——倘若不能让魂魄重新合二为一,那么,就彻彻底底地毁掉。
“孩子,后面的事我便交托给你了。”
明舒一惊,轩辕十四料到他死后,她会补他的魂,这是他用最后的修为留给她的记忆!
接下来的两段记忆十分清晰:
一是北疆四十六个星斗阵的布阵图,以及轩辕十四对于星斗阵所有的领悟,这些内容比曲舟行给她的阵图,多了数倍不止;
二是“真言缚”的解法,以及十余种他独创的风水阵法。
轩辕十四在生命终结前,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了明舒。
明舒忽然想起了两日前他说过的话:
“那四十万将士的亡魂,说到底是我将他们困了二十多年。此生我只有罪孽。”
原来,从轩辕十四在皓月体内苏醒开始,他便想尽一切办法弥补从前之事。
身为一个风水师,二十五年前,他以星斗阵试图挽回北疆之战的败局,他的选择没有错;
二十五年后,他用魂飞魄散的代价,阻止曲舟行拿四十万将士亡魂满足私欲的妄念,他的选择值得敬重。
夜色笼罩山野,一弯新月悬挂天边。
当那些记忆交付给明舒后,以补魂术和气运支撑的碎魂也变得晦暗。
明舒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玄门的大礼,在心里郑重承诺:定不负前辈所托。
撤去清气和气运,碎魂瞬间消散。
从此阴阳两界,再无轩辕十四。
*
两人回到傅府,已过了亥时。
陈恩早早来了傅府,将钦天监之事一五一十告诉她。
“皇帝亲自来了一趟钦天监,命大理寺三日内捉拿皓月,查出真相。”
陈恩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我觉得皇帝除了生气,还很害怕。”
明舒点头:“看来北疆那边有异动了,所以曲舟行一死,皇帝很担心。除此之外,曲舟行肯定给他用了什么延年益寿的法子,往后没人给他这些东西了,他也怕死。”
陈恩:“我也这么想。皇帝先叫了曲舟行的大徒弟去,后来又叫了二徒弟和三徒弟,单独问话。”
他看向明舒,“后面怕是还会叫你去,你有个准备。”
“嗯。”
陈恩又道:“另外,那六个徒弟自曲舟行一死,对彼此的态度就不一样了,不仅冷淡,还有敌意,大抵要争监正之位了。”
明舒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让他们斗。”
陈恩试探着问了一句:“你想当监正吗?”
明舒沉默了下,问他:“你要不要回江南?”
陈恩一怔。
明舒继续道:“我已将你父亲和母亲的魂魄与佛祖舍利放在一起,滋养一段时间后,我会想办法送他们去轮回。你祖母说的这一桩因果,大抵能了,你可以启程回江南了。”
微微一顿,“这也是你母亲的心愿。至于萧家的仇,如果真要报,就只能弑君了,代价你不一定承受得了。”
陈恩定定地看着明舒,眼中再无过往的懒散:“我暂时不回江南,如果你要做监正,我帮你。”
“萧家的仇,也许有一天我会报,但不是现在。如今我要做的,是化解北疆四十万亡魂的怨气。这些事我都想好了。”
明舒点了点头:“既然想好了,那便如此吧。”
陈恩张嘴还要说什么,门外响起敲门声。
赵伯笑眯眯地问明舒:“少夫人,饭做好了,要不趁热吃?”
明舒这才想起,她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于是告别陈恩,跟着赵伯去吃饭。
一进饭厅,她不由愣了愣。
傅直浔坐在桌边,正抬眼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