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外阴云低垂,郑律师将一沓文件甩在会议桌上。
金属镭射封条在冷白灯光下折射出寒芒,恰似他镜片后闪烁的精光。
“这是汪芷同学在勤工俭学期间挪用公款的转账记录,还有她伪造的家长知情同意书。”
汪芷的指甲掐进掌心,那张泛黄的家长签名让她瞳孔微颤——前世被污蔑作弊时,教导主任手里也捏着这样一张伪造的承诺书。
但她很快注意到签名末笔的抖动,前世在打印店打工积累的经验告诉她,这分明是激光复印后的二次描摹。
“2023年9月15日,龙城银行转账五万元。”她抽出最关键的那张凭证,冰凉纸张上还残留着打印机余温,“可那天我正在参加省数学竞赛。”少女掏出学生证,塑封膜上赫然盖着当天的参赛章。
会议室陷入死寂。
项三叔突然嗤笑出声:“现在伪造个印章有多难?项氏集团法务部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三叔慎言。”玻璃门轰然洞开,项霆裹着满身秋寒闯入。
少年黑色风衣下摆还沾着银杏落叶,右手缠着的绷带渗出暗红血迹。
汪芷心头一紧,想起上周他在巷子里替自己挡下混混铁棍时的闷哼。
项霆径直走向投影仪,U盘插入时发出清脆咔嗒声。
大屏幕亮起的监控画面里,郑律师深夜出入打印店的背影清晰可辨。
“您要的证据。”他转身时袖扣擦过汪芷手背,金属温度竟比她还凉。
“胡闹!”项三叔拍案而起,紫檀木桌面茶盏叮当乱颤。
几位族老交换着晦暗不明的眼神,他们面前摊开的机密文件上,汪芷母亲住院的缴费单复印件正静静躺在最后一页。
汪芷突然轻笑出声。
这笑声像碎冰坠入威士忌,惊得郑律师后退半步。
“三叔知道为什么选择今天发难吗?”她指尖轻点台历,重阳节三个红字鲜艳欲滴,“因为项爷爷明天就要宣布继承人。”
项霆猛地转头,少女侧脸在雨幕映照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她竟连这个都知道——老爷子今早才在晨练时跟他提过。
落地窗外雷声轰鸣,雨点开始击打二十八层的玻璃幕墙。
“够了!”族老中站起一位银发老者,龙头杖重重杵地,“阿霆你带这姑娘去老宅,有些事......”
话音未落,吴记者举着手机突然闯入直播画面。
“各位观众,我们现在正在项氏集团楼下。据可靠消息,前日校园暴力事件受害者家属已提交新证据......”
汪芷望着记者身后熟悉的校服身影,那是上周还帮她收作业的孙同学。
少年躲闪着镜头,手里举着的横幅却被雨水冲刷出刺目红痕。
她突然想起重生那日飘满枫叶的走廊,命运齿轮终究还是朝着既定的轨迹转动。
当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窗台上时,汪芷正被教务处主任叫去谈话。
走廊里挤满了窃窃私语的同学,不知是谁故意碰翻了她的书包,钢笔滚了出来,在瓷砖上划出长长的蓝色痕迹,就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是今早的晨报。”主任把平板推了过来,在吴记者拍摄的照片里,她站在项氏大厦前的身影被调成了阴郁的冷色调,“教育局要求彻查助学金发放流程。”
汪芷盯着照片边缘模糊的校徽浮雕,想起上周三郑律师在会议室甩出伪造文件时,项霆手腕绷带上渗出的血迹也是这样暗红的色调。
窗外飘来桂花香,她突然轻声问道:“老师见过激光打印机卡纸时留下的烫痕吗?”
教导主任愣神的刹那,少女已经打开了邮箱。
二十封未读邮件里躺着数学组刚发的竞赛证书扫描件,日期栏的钢印在屏幕上泛着幽光。
“9月15日我在省赛现场,”她指尖轻点照片里自己手中的参赛证,“而这张转账记录显示的时间是当天下午三点。”
走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项霆倚在门框上抛接着U盘,黑色卫衣袖口滑落,露出结痂的抓痕。
“教务处要不要看看打印店监控的4K原片?”他笑得肆意,目光扫过门外人群时,几个举着手机偷拍的女生慌忙后退。
但流言比秋雨更快地浸透了校园。
午餐时分,汪芷独自坐在枫林长椅上,餐盒里的糖醋排骨凝出了油花。
孙同学带着人过来时,她正把被撕碎的作业本一页页拼在膝头,胶带扯开的声音像某种小动物在呜咽。
“你们知道复印店描摹字迹会留下0.5毫米的叠影吗?”她突然抬头,把拼好的家长签名举到阳光下。
细密纹路在纸面投下蛛网似的阴影,“就像蝴蝶被困在琥珀里。”
孙同学握着的横幅“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上周他在器材室撞见过汪芷帮受伤的流浪猫包扎,少女侧脸映着夕阳的样子和此刻重叠。
“那天……”他嗓子发紧,“你说要带猫去绝育的费用,是不是就是被污蔑的那五万块?”
暮色降临时,汪芷站在公告栏前贴出医院收据复印件。
项霆不知从哪搬来老式投影仪,将项氏集团走廊监控投在教学楼外墙上。
夜风掀起少年额前碎发,他握着话筒的样子像握着一柄剑:“想看真相的,留下。”
人群渐渐聚成潮水。
当投影播到郑律师往公文包里塞现金的片段时,孙同学突然冲上讲台。
他校服背后还沾着下午被人泼的奶茶渍,声音却清亮得惊人:“上周有人给我妈发匿名短信,说汪芷偷了我申请贫困补助的材料!”
汪芷在惊呼声中展开泛黄的日记本。
2018年9月17日那页夹着干枯的银杏叶,稚嫩笔迹写着:“孙阿姨送来腌菜时说,小凯的哮喘喷雾又用完了。”底下贴着三年前孙同学母亲手写的感谢卡,字迹与伪造的举报信上的签名截然不同。
“我以为永远不会有人发现。”孙同学颤抖着手点亮手机,通话记录里十几个来自郑律师的未接来电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他们说我爸工地事故的赔偿金……”
人群突然寂静下来。
梧桐道尽头亮起刺目车灯,郑律师的鳄鱼皮鞋踩碎满地月光。
他公文包金属搭扣与怀表链相撞,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咔嗒”声。
项霆下意识把汪芷往身后拽,却发现少女早已挺直脊背——她目光死死钉在对方臂弯里露出的牛皮纸袋一角,那里隐约可见“医疗档案”四个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