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卧槽?
吴歧整个人都傻了。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看见了什么?
头,头掉了?!
撞一下,就掉了?
这什么伪劣产品?
我怀疑他在碰瓷儿。
乱七八糟的思绪,在吴歧脑海一闪而过。甚至让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是不是离魂症又犯了?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被两人一蛇(两个伙计,和重新化身黑鳞巨蛇的烛九阴)挡在自己身后。
有武器的握紧武器,没武器的露出獠牙,五只眼睛(烛九阴一般只睁开一只眼睛)一错不错,满级防备盯着眼前,睁着猩红眼睛的脑袋。
保护少爷\/吴歧,伙计\/蛇蛇有责!
好的,看伙计和蛇这个反应,少爷也明白这一切,确实不是他的错觉了。
可哪有一句话没说,就直接对人掉脑袋的?“出厂”没缝结实吗?
不过……掉脑袋……?
吴歧突然想到,自己在东晋志怪小说《搜神记》中,似乎看过一个叫“落头氏”的人物故事。
落头氏,也叫落头民。
传说三国时期的东吴将领朱桓,有一个婢女,每天晚上睡下后,头总是飞出去。或者从狗洞,或者从天窗中出入,用耳朵当翅膀。天快亮时,头又回来了。
唐代笔记小说《酉阳杂俎》里,也有类似记载:岭南的溪涧山洞中,常常有头会飞的人,所以有“飞头獠子”的名号。
到晚上,那人看样子就像生病了,头上忽然长出翅膀,离开身体就飞走了,在河岸边的淤泥中寻找螃蟹、蚯蚓之类的东西来吃。快天亮时头飞回来,这人就像做梦刚刚醒来,肚子已经很饱了。
而且《酉阳杂俎》里也说,落头氏头将要飞走的前一天,颈部有一圈像红线的东西。
也有的说这圈“红线”,是因为落头氏,头部和身体经常分离,所以通过脖子断开的地方,可以看见脖子里流出的血——就像在脖子上,缠绕着一圈红线。
但无论是头和身子能分开也好,还是脖子上有“红线”也好,说这长头发帅哥是“落头氏”,也算有理有据吧?
再看他一身大红色交领长袍,腰系革带,勾勒出紧实有力的腰身;外披一件和长袍同色,带着浮光暗纹的宽袖大氅;脚蹬黑靴,手持一柄三尺剑。
光看通体漆黑的剑鞘材质,和剑鞘上雕工精细的纹饰,吴歧就知此剑不是凡品。更别提其上还配了一枚上好的羊脂白玉,色如凝脂,质地细腻,浑厚柔和,油性极重。
再加上这人一张五官深刻、眼眸狭长、俊美近妖的脸,说谁家的新郎官来接亲,都没毛病。
有钱又有颜,搞不好还有势,这谁看了不迷糊?
吴歧还发现,这会掉脑袋的家伙,右眼眼尾下,一公分左右,还有颗浅褐色小痣。
传说泪痣长在右边的人,往往事业有成,财源广进;但在感情上,往往难以得到幸福。
“帅是帅,就是脑袋和脖子连得不太结实,还是个“红眼病”。”吴歧没心情关心陌生人的感情问题,只“小声儿”蛐蛐了这一句。
可少爷马上反应过来,现在也不是看帅哥的时候。何况这帅哥再帅,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都不知道,这一身红袍古装的人,如果真是志怪小说里提到的“落头氏”,那“落头氏”到底算人、算妖、算精怪?总不能算“粽子”吧?
但当务之急,还是不要和这“人”起冲突——后面可还有一群不讲虫德的螽斯在追呐!
后有虫,再招惹眼前的“落头氏”,他们这三人一蛇,岂不是上赶子找“团灭”?——虽然也没那么容易。
于是少爷搓搓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对“落头氏”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羞涩笑容,“哎呀,帅哥,真是不好意思。我跑得太急了,没撞疼你吧?”
“瞧你,怎么连头都掉了。”青年边说,边从伙计们和蛇的保护圈里出来,上前捧起长发俊男的脑袋,拍拍人家披散的黑发上,并不存在的土,若无其事把落头氏脑袋,放回红衣服的无头身体上。
直到头和身子又重新连接到一起,吴歧才发现,这会掉脑袋的狗东西,竟然比他高半头。
少爷很不高兴,在心里撇着嘴,直哼哼。
但他没把这种情绪表现出来,面上还是一副和蔼可亲、非常真诚的样子,拍着落头氏肩膀说:“重要的东西,要保护好。没事别拿出来吓人——”
但这话一出口,少爷就感觉不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马上若无其事改口道:“啊……我是说,贵重物品,不可有失。被花花草草吓到就不好了。”
瞧这话说得,要不是刚才说漏嘴,谁能看出某些人是在一本正经地胡扯?
落头氏也第一次遇到吴歧这种人,长得好看,嘴又甜(会骗人)——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而且,这小孩儿,居然没被他掉脑袋的事吓住?不愧是他一眼就看中的小漂亮,胆真大。
落头氏暗戳戳舔舔唇,心道:要是能跟他在一起,一定很有趣。
他心里这么想,猩红色的眼睛,瞬间变成如墨如玉的黑色,面上也装出一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模样,问吴歧道:“无碍的。敢问这位公子,何事如此匆忙?”
吴歧没兴趣和这男的多聊。何况他总觉得落头氏俊是俊,可不管落头氏怎么装,都难掩其五官,尤其是眉眼里狭带的妖邪之气。
吴歧唯恐这男的对他不安好心,见落头氏如此问,忙一边摆手,一边飞快地回答道:“何事匆忙?何事都忙。不忙不行啊。”
落头氏:“……”
这话好像是回答他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真“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但不等落头氏再问,就见吴歧暗戳戳,给旁边两个伙计一条蛇,打个手势,示意他们别愣着,赶紧往前跑。
直到他们行动起来,吴歧这厢又哥俩好似的,拍拍落头氏的肩膀,一脸“兄弟有缘再会”模样,对落头氏道:“我得走了,有缘再也不见——”
落头氏:“……”你的表情和嘴,是怎么做到各说各话的?
然后落头氏就看到,他觉得很有趣的小家伙,飞也似的跑远了。年轻人几步追上他的随从和那条奇怪的大蟒,然后脚下一蹬,就趴到巨蟒背上,让蛇背着他走。
“快点快点,小蛇再快点儿。虫子又要咬你尾巴了!”
烛九阴:“……”
淘气包的话还在隧洞里余音未落,像是在附和他的话,一阵恐怖的“嗡嗡嗡”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那是几百上千只泛着胭脂色光亮的螽斯,同时振翅飞行的声音。
落头氏的目光,直到吴歧身影,完全消失在隧道尽头,才缓缓收回。
他转身看向隧道另一头,也就是“嗡嗡”声传来的方向,直到那些完全由虫组成的“红色风暴”,尽数出现在视线里,才若有似无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原来你在躲这些小爬虫。”
落头氏活动了一下脖子,任凭脖子发出“咔啦咔啦”的声响。
然后被吴歧认为非常修长有力的脖颈,像被消防员拉动的消防水带一样,一下伸得老长。
纵然中间还蜿蜒了几个弯,落头氏还是轻轻松松,就把头伸到了岩洞顶部,紧挨着岩壁的地方。可见这种长度,并不是落头氏脖子,拉伸所能达到的极限。
一头墨色长发的俊美头颅,在脖子的支撑下,在岩洞里悠然飘忽。他薄唇轻启,一股浓重的黑烟,就从艳红如血的唇中吐出。
胭脂色的螽斯军团,此时也到了落头氏几米之外,先头部队和这黑色浓雾打了个照面,虫子们还来不及判断,这突如其来的浓雾对自己是否有害,就被浓雾淹没。
风水轮流转。
原本对吴歧等人化作“血盆大口”的螽斯们,此时被一张更大的黑色巨口,无情吞噬。
这些黑雾就像压低的深色积雨云,在岩洞里下起细细密密的“酸雨”。
如芝麻大小、密密麻麻的粘稠“雨点”,落在岩地上,升起缕缕黑烟,还有一股不知什么东西,被强酸腐蚀后的恶臭。
待黑雾散尽,似乎只有满地如针鼻大小的孔洞,能证明这里曾发生过什么。
……
落头氏面无表情注视着这一切,直到他确认“无虫幸免”,才把自己伸长的脖子缩回正常人长短。
他又活动了一下脖子,确认脖子“拼装无误”,才迤迤然转身,去找他的小漂亮。
活了千年,难得遇到这么对胃口的小骗子,可不能让他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