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也没有说谎。爷爷兄弟三人,二爷武力过人,做过土匪,后被镇压,说起来走街串巷的小裁缝爷爷能娶到奶奶,还要是二爷的功劳。大爷身边二子二女,初时家贫,大姑经人被卖到安徽,收养她的爷爷奶奶没有儿女,把她捧在手心,算是有了个好归宿。爷爷奶奶临走之前告知了大姑家乡。七几年已寻亲到家。二伯却是走失了,再无消息。后大爷爷早逝,大奶奶带着三姑小叔流落到浉河,嫁给了刘姓人家,又育了二子二女。虽改嫁,但血亲不断,多年来一直有来往,老叔到家来带的茶叶只用牛皮纸包,从无包装。所以我家里虽无极品,却也不缺好茶。
叶知秋冲投泡茶,茶汤鲜亮,滋味浓强。我惬意的品了口茶,仰靠在藤椅背:
“好茶!姐,水温低了些。”
叶子秋轻笑了一声:“小弟,你还真懂绿茶。”
我坐直身子:“姐,你还别说,别的茶,我只是冲泡解渴,这绿茶毛尖我还真的了解。雨前嫩芽大杯投泡,水温当90°为宜,上投茶水甘甜,愈下愈浓烈,回味更甘。二道茶汤滋味最好,茶型最美;中投滋味浓烈,下投就有点没层次感了。不过口感却也极好。”
我又喝了一口:“今天这水不到85°,稍有些低,但二道茶汤味道还是极好的,只要记住不要沸水冲泡就好了。”
“嗯,你还别说,和老爷子说的大同小异。”
“老爷子......”我试探着问。
“改天带你见见。”
“勇哥去哪儿了?”
“出去考察你说的项目。”
“还真是雷厉风行啊。”我呵呵笑道:“是个做大事儿的。”
叶知秋优雅的啜了口茶:“这东西我喝不出来好坏,附庸风雅而已。”
我不禁哑然失笑,调侃道:“姐,能和你一起品茗本就是雅事,与茶好坏无关。”
叶知秋面色微红,展颜一笑,风情万种。向我嗔道:“怪不得玲姐说你油嘴滑舌,果真不错。”
我呵呵一笑,忙举杯掩饰。
“说说王老三的事儿吧,怎么想的?”叶知秋问。
“这就有些煞风景了。”我笑着说。叶子秋又白了我一眼。
我叹了口气,简单点儿说:“收拾孙阳孙长龙对姐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儿。但做过了却是个麻烦事。”叶子秋点了点头。
“大哥也不能一辈子混黑呀,没前途的。把孙阳扔进去,一是改造几年,有可能洗心革面。如果不改,出来后我们已然势大,他奈何不得。就是要再收拾他也有更多选择。二是借此敲出一笔,老三这几刀挨的也有价值。”
叶子秋说:“孙阳今早已到案,孙长龙答应三天内拿出5万块钱来。”
我不禁有些惊讶于孙长龙的大手笔。点点头:“姐,你说让他换地方,真是太英明了。”
叶子秋说:“早烦他了,不好好做他的科长,手伸的太长了。只不过他战友是我们公安局副局,要给他个面子。”
叶子秋帮我续了茶水,我忙扣指感谢。
“孙阳眼馋王老三录像厅,你哥知道他什么德行,几个店都没给他。他在老三录像厅闹事调戏师范学生,被老三挡下,本就有过节。又鼓动孙长龙,要在学校找你麻烦。根子就在这儿。”
“还有,孙阳那天是故意纠缠兰兰。你勇哥要看看你到底怎么样,结果被你挤兑的砸了他一根手指。”我恍然,果然还是利益之争。我摸摸头上伤疤,无奈摇摇头。
“我和梁校长谈过,孙长龙在学校也不干好事儿,安安生生的走了吧,免得出事儿牵连老梁。”我笑着说:“在那院子里还得老梁照顾。”
叶知秋点点头:“小滑头。”
很快,几碟小菜端上桌来,一碟拍黄瓜,一碟花生米,一碟手撕兔腿儿,一碟酱牛肉片儿,还有一瓶五粮液,一包软中华。
我有些吃惊:“姐,有点儿奢侈了。”
叶知秋展颜一笑:“挣钱干啥用的呢?”
我也是哑然,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打开酒倒了两杯:“姐,我敬你。”
几杯酒下肚,叶知秋双霞飞红更显娇艳。我吃了块牛肉,不经意的说:
“姐,说说勇哥。”
叶知秋端起酒杯,和我碰了碰:“王勇,王玲,胡中华,也就是你玲姐夫和我从小就是同学,王勇家贫上进。后来他和胡中华一起入伍,你姐夫家里和我是出了力的。本来大好前程,因为家里人受欺负,退伍回来凭双手打出一片天地,具体的有时间你和他聊吧。
叶知秋喝下杯中酒,我也我喝下。故事很多呀。
一瓶酒我喝了大半,女人自带三两酒量,叶知秋喝了不少,却只是微醺,双眼一直清明。
席间,我交代了朱全忠老弟的事,她颌首应允。又讲了几个后世的烂梗。倒也把叶知秋笑得险些喷酒。
饭后,司机开车把我送到学校门口,下车挥手告别。郭二毛当班看到我从车上下来,小跑过来开门。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直接走进校园,郭二毛忙把大门锁好,又溜回值班室。看下表,还没到上课时间,总是喝了酒,身上会有酒气,正想着是不是请假回寝室,抬头看到二楼梁校长站在办公室门口,看见我望向他,就招了招手,扭头回屋。我想了想就去了他办公室。
一进屋,梁校长抽了抽鼻子:“喝酒了?”我赫然道:“是,喝了有半斤”。
梁校长起身,给我倒了杯水,我赶忙致谢,接着说:“以后不敢了。”
老梁呵呵笑了:“还有你不敢的?谁送你回来的?”我摸了摸头回答:“叶知秋。”
梁校哦了一声,想了想,看着我说:“去一啊,别陷太深。”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下去。想了想,又问:“叶知秋找你什么事?”
“我去看了王老三,然后一起吃了个饭,昨晚电话里约的。”
我把中午谈话简单的给梁校长说了一下,老梁越听,眉头皱的越紧,深深的看着我。
我诚恳的说:“梁校长,您待我如子侄,我也想为您出点儿力。”
短暂沉默后,我转移了话题:“梁校长,我想拜托您件事儿。”杨校长点点头。
我叹了口气:“德儿哥身体怕是不好,我放假想去趟聂家寨,去拜访一下村里管事儿的,您给提前打个招呼吧。”
梁校长听罢长叹一声:“好,我打电话给他们,放假后你只管过去就行,想怎么办,按你的意思来。”
我起身告辞。梁校长拍拍我的肩膀:“去一呀,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不过谢谢你了。”
“你给姜老师请个假,回去休息吧。身上酒气太重。”
我连忙答应下楼走向教室。我需要找姜老师请假吗?不需要,我有纪律委员兰兰呢。到了教室,刷刷写了张请假条,想了想,又模仿姜老师的笔迹,自己签了个同意,塞给姜馨兰,收获一个白眼。
回寝室睡觉,到门口儿又给老刘甩了根华子。老刘从桌子底下摸出瓶纯净水,我拎着回了寝室。
喝了口水,躺下迷糊了一会儿,姜馨兰竟然偷摸的来了,又给我带了瓶水。我抱着她温存了一会儿,听我汇报了中午的行程,才温柔的和我吻别离开。果然,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诚不我欺,我认真检讨自己,少男少女痴情相恋,哪里只能有伤春悲秋期期艾艾的,还是需要卿卿我我的,心理和生理上的愉悦才是王道。我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上一世痴恋两年,竟一次手都没有牵过,不幽怨才怪。
没了睡意,起来洗把脸,神清气爽,不用再担心王老三的校园悲剧,心头放下了一块大石。眼看姜馨兰生日将近,得准备礼物了。我没有问她想要什么,那有些造作,还是自己做主,想来无论什么礼物她都会欢喜接受。
走出寝室,又给老刘上了支烟,老刘嘿嘿笑的猥琐,我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慢慢走回教室。
这节是体育课。同学们都不愿意去骄阳下上课,佟老师也乐得清闲,反正课也上完了,考试项目也提前完成了,就上成了室内课。佟老师有一句没一句的给同学们讲一些健身健体的知识,看到我从后门进到教室,也没询问。孙江湖从前面弯腰溜过来,扯了一下黄致富,俩人麻溜的换了位置。我小声问江湖:“啥事儿?”
孙江湖从兜里掏出一张汇款单:“我爸给我汇了300块钱。”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不刚麦假回来,再有十来天就放假了,现在给你寄钱干嘛?”
孙江湖叹了口气说:“我爹麦假给我们兄弟仨开会了,暑假饭铺没啥生意,他要出去打工,让我们兄弟仨自生自灭。”
我笑了起来:“兄弟,你这词儿用的老牛了。”孙江湖嘿嘿傻笑。
“是让你们自己打工的吧?”我说,“阿姨咋办?”
“她现在清醒的时候多,偶尔犯病,放在我姥姥那能行。”
我想了想:“那你准备干嘛?去哪儿?”
“孙江湖看着我,嘿嘿傻笑:”我这不是想问问你吗?”
“我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瞪着他。
这小子突然伸手抱住我的胳膊,像杨海洁一般的摇着:“哥,亲哥,我跟着你。”
我哇的一声跳了起来,一身鸡皮疙瘩:“你离我远点儿,我操。”
全班目光随即射了过来。
佟老师问:“冯俊一,你俩干嘛呢?”
我指着孙江湖:“你走,给我爬远点儿。”
又喊:“黄致富,你回来,回来。”
然后才对佟老师说:“这小子跟我撒娇呢。”又对孙江湖怒目:“你以为你是海洁呀?”
全班哄笑起来。杨海洁无辜的看着我:“哥,我咋啦?”
同学们笑的更厉害了。佟老师也咧开大嘴笑:“孙江湖,你恶心不?”
孙江湖站起来:“反正放假我跟你走。”我伸腿就要去踹他。孙江湖躲过:“说定了啊,哥。”
杨海洁唯恐天下不乱:“哥,我也去,我也跟你走。”
我抚额坐下,这都什么呀这是?不过是应该想想暑假干嘛了,漫长的两个月呀。
九三年阴历闰三月,所以端午节赶到了阳历六月下旬。不错,姜馨兰生日就在端午。本想找玲姐商量一下怎么给姜馨兰过生日,前世没有好好的给她过过生日,今生第一个生日,总想着好好庆祝一下。结果,玲姐提前给自己放暑假探亲去了。姜馨兰也不愿意张扬,只说我能在她身边就足够了。周三我们俩请假去了县城,先去看了王老三。王老三皮外伤已无大碍,只是肚子上被捅了一刀,摘除了脾脏,鉴定为重伤二级。伤情恢复,也要好几个月。孙长龙5万块钱已经到账,按这个时代的标准,赔偿已经足够。但长远来看,对身体影响还是不小的。我不由叹息,冲动是魔鬼啊!不过,王老三应过这一劫,却也名声大噪,每日探望他的大哥小弟络绎不绝,病房里水果礼品到处都是。听王妈说,还有个小护士暗送秋波,把王妈妈喜欢的老怀大慰。这也算因祸得福,意外之喜了。
嘱咐王老三静心养伤。我和姜馨兰在亚细亚转来转去。衣服首饰化妆品什么的都不合适,我们兰兰也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孩儿。最后,给她选了一块儿上海牌女表,戴在嫩白纤细的手腕上,极是好看。姜馨兰嫌贵,我难得男人一回,意见驳回。生日礼物搞定。看着幸福羞涩的姜馨兰,心中也是无限满足。搂着肩膀出了商场,把营业员羡慕的目送好远。
端午节,我去门外饭店要了几个炒菜,到姜老师家吃饭。姜老师拿出一瓶张弓大曲,我以一敌三,把姜大哥和嫂子全部放倒。嫂子喝的高兴,打趣姜馨兰,让姜琪叫我小姑父。小姑娘极为给力,马上改口。羞的姜馨兰给我几拳头,小囡囡马上不乐意了,俩人又鸡飞狗跳斗了起来,我乐不可支。摸出一张四个老爷爷塞给小囡囡,名曰改口费,小闺女赏我一个湿漉漉的香吻,屁颠儿的去藏钱了。大哥带着酒意提醒我暑假过去颖北一趟。既如此,就把名分先定下来。我早有此意,欣然应允。
周末,90级学长学姐们离校。周五晚上,歌声、哭泣声、呼喊声、奔跑声,从教楼到寝楼,从自习到就寝,久久不息。姜老师交代我们好好自习,早点休息,不乱跑不惹事,让这些毕业生们好好发泄一下离别的情绪。第二天反倒风平浪静,学长学姐们拿着不多的行李三三两两安静的离校。没有生离死别,没有抱头痛哭。只是偶有人驻足,认真的再看一遍生活学习了三年的校园,或哀伤或平静的离去,安静到甚至没有影响到学弟学妹们上课。走出校园,就如同一滴滴水珠,悄无声息的汇入了滚滚的历史浪潮中,不泛起一点涟漪。我收回目光和思绪,把心神投入到课本。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漫长的暑假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