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猛然发现所有的声音都被哽在了喉咙。她开始恐慌起来,接着无助地向前埋头奔跑,想要逃离这压抑的地方。然而她的努力全是白费,这是一个无尽的牢笼,不是她想要逃脱便能成功的。
她放弃了,力竭地坐了下去。当她的手触摸“地面”,粗糙的质感从指间传来。她熟悉这种感觉,那是稻草的触感。
恐惧很快被疑惑所取代,她开始思索为何这漆黑的梦境中会有稻草,难道是她的眼睛瞎了,导致什么都看不见?就在她深思之际,“吱吱吱”的动静打破了无声的环境。
她终于确信自己的梦境是处于某个有稻草堆,又有老鼠出没的地方,可自己却被蒙蔽住了双眼。
“她醒了吗?”忽然一个男人窃声窃语地说道。
“还在睡觉。”另一个沉重色嗓音回道,“不是睡觉就是出神发呆,好像在谋划些什么。”
“快去把她叫醒。”能感觉到第一个男人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量。
“你怎么不去。”回答他的男人瓮声瓮气地说。
“废物,让你去就去。难道你还怕一个小女孩?”
“可是她,她是——”
“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快去,不然的话,你接下来所有的麦酒都没的喝了。”
那个有着粗嗓音的男人骂骂咧咧了一阵,然后便没了声音。两息过后,阿莎听到了靴子摩擦石板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起来。快起来……”粗嗓音的男人先是扯着嗓子喊话,可嚷了两声后,声音渐渐地微弱了下去。“起来了,快起来吧……”
阿莎侧耳聆听着两个男人的对话,此刻当粗嗓音男人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猛然回过头去,可眼前的一切依旧是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黑。
“起来了,起来了……”声音越来越轻柔,从沉重慢慢变成了尖细的轻语。“起来了。”
黑暗退去,舆车的棚顶朦胧显现,随即一张泛着红晕的漂亮脸蛋伸了过来。“起来了,阿莎,天都亮了。”梅露辛微笑着唤道。
她感觉到了整个世界都在摇晃,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随即她便意识到,这是舆车在行进时发出的动静。
“你做了噩梦?”梅露辛关切地问道。
她摇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接着再次摇头。她开始恍惚,这是否是噩梦,梦境中并未出现让她害怕至极的事物,只有黑暗与那奇怪的感觉以及莫名其妙的对话。“不。”她沉吟良久后挤出一个字来。
“我看你睡觉的时候脸上不停地冒汗,可是你的双手却是冰冷的。”梅露辛凝起了双眉。
“我很好,梅露辛,只是……”她转动脑筋,试图编织一个谎话,“只是我有些想家了。”是啊,我的确想家了。当她说出这个“谎言”时,她的内心倏地感伤起来。
“你会回去的,相信我。”梅露辛搂住了她,“为亲王的宴会表演结束后,我会提议希比克一同去往你的家乡。”
事实上,阿莎从未告诉过梅露辛自己的家乡在哪里,而她们相遇的地方已经离沉船湾十分遥远。她犹疑着是否要将事实告诉梅露辛,告诉她自己已经没法回去了,在家乡,等待她的只有来自教会的审判。最终她还是保持了沉默,她不希望因她的过去而失去梅露辛温暖的怀抱。
经历了十数天的旅程,他们终于在离雷蒙城几里外的山丘上看到了矗立在界河畔的雷蒙城的轮廓。他们只比期限的时间早了一天时间,但终究是顺利抵达。
当阿莎远远遥望着白日明光下的雷蒙城,小小的失落在她心中油然而生。虽然她没有真正进入过当阳城——原本希比克计划在比武大会结束后在当阳城中逗留几天,好赚取一些盘资,可局势的变化让他不得不做出改变,直接绕过当阳城赶往雷蒙城——但仅就在远处观察的景象来看,王国的都城远没有当阳城的七道异彩的城墙来得雄伟壮观。更不谈同样建在高丘上的两座城堡了。
农民们离开磨坊,将磨好的面粉装在麻袋之中,然后运往雷蒙城售卖;猪倌赶着一群猪崽,吆喝着前行;骑着高头大马的雇佣骑士,将自己装扮成骑士模样,却依旧能轻易辨别;商人们的马车络绎不绝,在马队的侧面各有一名骑士守护;亦有穿着鲜艳外套与马裤的吟游诗人,背上挂着鲁特琴,手中提着酒袋在道路间摇晃穿行。
目之所及,形形色色之人群,汇成了一股巨大的人涌,堵塞在了城门口,舆车慢慢汇入其中。
“前面怎么了?”梅露辛探出头去,询问坐在车辕上驾车的希比克。
“进城税。每个进城的人都要缴纳一枚铜星,商人则需要两枚。”希比克向旁边啐了一口,惹得骑马经过的一个骑手侧目怒视。他转过头来,有些不忿地继续说道。“我们可是来为亲王殿下表演的,他们竟然也要收我们的进城税。”
“每个人都要吗?”好奇的阿莎越过人群向敞开的巨大城门看去,在吊桥上许多颜色相近,图案各异的旗帜正在密密匝匝的人群头上随风招展,它们恰好遮挡住了阿莎的望向城门的视线。
“当然。”希比克朝前方随意一指,“你看,那些画着什么狐狸、狗之类纹章的旗帜。那些都是贵族领主,或者是骑士,他们也得停下来乖乖地给都城的守备队交钱。如果他们要想借自己的身份强行通过,嘿,那等待他们的是雷蒙城漆黑的地牢。”
漆黑,地牢。希比克的话让阿莎再次回忆起了昨日那个奇怪的梦,她全身的汗毛随即竖了起来,一股寒意自脊背顺势而上,然后蔓延至了全身。两个男人的话语仿若再现,在她耳畔萦绕,随即被无限拉长,成了一阵刺耳的尖鸣。
如梅露辛所言,雷蒙城是个臭气熏天的城市。车轮、马蹄轧过泥泞的地面,掀起了一股腥臭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