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李冬生瞧见石大山跪下,赶忙伸出双手去搀扶,急得话都说不利索:
“大山叔,你这是干啥玩意儿啊!可使不得,快麻溜儿起来,快起来!”
“换做村里的任何一个人,我肯定也会伸手帮衬的,这都是我该做的,你可别折煞我了!”
这话还真不是李冬生谦虚,他心里也没觉得自己做了多大的事儿。
救石清露这次,和之前救唐素君的情况大不一样。
当时他自己也被狼群包围,处境危险得很,更多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救石清露只是顺手的事儿。
再说,石清露寻死觅活的,起因也是为了他。
这么一琢磨,李冬生心里反倒涌起一阵愧疚。
“大山叔,真没必要这样!你赶紧起来!”李冬生一边说着,一边使足了劲儿往上拉。
旁边几个人也赶紧过来搭把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执拗的石大山拉起来。
石大山这个从十几岁就扛枪杀鬼子的硬汉子,这会儿眼眶泛红,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早年经历了幼子夭折,后来又中年丧妻。
要是连这唯一的女儿再有个三长两短,他真觉得日子没盼头了。
石大山抬手抹了把眼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儿,除了感谢,啥也说不出来。
“我……我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石大山的声音带着哽咽。
吕彩兰赶忙上前,拉着石大山就往炕上拽,热情地招呼道:“不知道说啥就喝酒!咱敞开了喝!”
可别小瞧吕彩兰,平时她看着温柔贤惠,真端起酒杯,那股子东北女人的豪爽劲儿就露出来了。
三大爷磕了磕烟袋锅,烟灰簌簌地落在地上。
“大山啊,你这份心意大家伙儿都懂。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咱村里的人就是要互帮互助,这都是应该的。”
众人纷纷点头,你一言我一语地附和着,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络起来。
李冬生见气氛又回到了热热闹闹的样子,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石大山刚被按回炕头,吕彩兰就麻溜儿地抄起印着“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搪瓷缸,“咕咚咚”地倒满了老白干,递到石大山面前:
“整两口压压惊!这酒一下肚,啥烦恼都没了!”
李冬雨像个小耗子似的,从酸菜缸后头钻了出来,手里高高举着个军用铝饭盒,脆生生地喊道:“大山叔,尝尝俺家腌的糖蒜!”
只见饭盒里的蒜头用编的五色线扎着,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泛着漂亮的琥珀光。
石大山喉咙滚动了两下,一仰头,“咕咚咕咚”灌进去半缸子酒,酒太烈,呛得他直捶胸口,脸涨得通红,扯着嗓子喊:
“彩兰姐,你这酒……比小鬼子的芥子气还冲呢!”
这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笑声差点把屋顶给掀翻了。
就在大伙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邻居胜利他爹裹着一身风雪挤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麻袋。
“刚从知青点顺来的炒货!”
说着,把麻袋往桌上一倒,半袋带壳的花生滚落出来。
花生可是下酒的绝配,这一下,气氛更是热烈得不行。
李长贵本来就喝了点酒,这会儿上头得厉害,看着大伙这么高兴,他也来了兴致。
伴随着一声咳嗽,从柜子里摸出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层层揭开,里面露出半条熏鹿腿,得意地说:
“俺家冬生给打的,一直舍不得吃。今儿个大伙都在,咱一块儿尝尝!”
只见鹿腿上用红线拴着一朵干巴巴的达子香,虽说花已经干了,可那股子独特的香气还是弥漫在屋子里,和酒香、菜香、花生香混在一起。
“砰——啪!”
外头突然炸响二踢脚,震得窗纸“哗啦啦”直抖。
李冬雨正坐在炕头,听到声响,连忙扒着窗台往外瞧。
这一瞧,她兴奋得小脸通红,转身就兴冲冲地去穿鞋。
“要干啥去啊?”吕彩兰一边给石大山倒酒,一边扭头问道。
李冬雨手脚麻利地穿着鞋,头也不抬地说:“晒谷场那儿在扭秧歌哩!可热闹了,我也去凑凑热闹!”
“你们在这儿喝酒,我又喝不了,还不如出去玩呢!”
“去吧去吧,年轻人就该出去撒撒欢儿!”
李长贵喝得满脸通红,大手一挥,像赶小鸡似的赶人,“别在这儿听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嚼舌根!”
冬雨吐了吐舌头,麻溜地跳下炕。
结果一着急,棉鞋左右脚都穿反了,引得大伙一阵哄笑。
等她慌慌张张换好鞋,别家几个年轻孩子早就跑得没影了,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赵木匠趁着酒劲,兴致勃勃地说起村里的新鲜事儿:
“你们听说没,隔壁村打算开春儿就搞个副业,说是编竹筐卖,听说能挣老多钱了!”
众人一听,都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那咱村能不能也跟着干啊?这要是能干成,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三大爷吧嗒了一口烟,慢悠悠地说:“这事儿得跟队长合计合计。不过听起来倒是个好营生,要是真干起来,对咱村肯定有好处。”
“咱村也有不少心灵手巧的,编竹筐这事儿,我看行!”
李冬生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大家讨论。
他心里也琢磨着,要是村里真能搞起副业,那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如今三年自然灾害过去了,可剩下的挑战也不少。
不过这些事儿眼下还不是最要紧的,他现在胳膊还伤着,酒也喝不了。
坐在一群喝酒聊天的人中间,总觉得怪无聊的,还净吸二手烟。
说起来,他还不知道石虎他们几个咋样了。
这么一想,李冬生就坐不住了,穿上鞋,对着正在跟石大山划拳的吕彩兰说:
“娘,晚点我回来吃饭。”
说完,便出了门。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李冬生沿着小路,拐过生产队粮囤,没走几步就到了石虎家。
只见墙根底下一溜儿晒着冻豆腐,上面落了一层雪。
石虎正踩着梯子,往墙上贴“超英赶美”的年画。
听到脚步声,石虎扭头一看,见是李冬生,吓嘴里叼着的图钉差点咽下去:
“哥,你咋下地了!我还正准备上老张那儿看你去呢!”
石虎麻溜地弄完剩下的活,从梯子上跳下来:
“我还正想着去看看你,顺便给你送点粘豆包过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