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伴随着一声巨响。
漫天血花,如雾一般地爆开。
这一霎那间,叶泓瞪大双眼,好似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慢了。
他看见四方天地之中,一双双望过来,充满震惊与幸灾乐祸的眼睛。
其中有他讨厌的王于晏,有他一直想要得到却触碰不到的时凝月,后者白嫩的赤足还是那么好看,系着红绳铃铛,要是能含上一口……
叶泓眼前画面变换。
他又看见东南方位高空,那位黑袍佝偻,负责保护他的神桥三重天的老妪。
此刻正有些惊慌失措地,往这边急掠身形,眼神好似十分惊恐,似乎预料到了什么。
预料到了什么呢?
叶泓瞳孔涣散,有些疑惑。
接着他回头,便看见了对面少年,那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正没有任何犹豫地,一脚踏在了他的心口,如雷霆一般轰鸣,踩碎了他的心脏。
剧烈的额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于是叶泓瞪大双眼,试图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从那张略显稚嫩,明显还不过十八岁的脸上,找出哪怕半点惊慌或是别的什么情绪吗,这也能让他心底好受一些,证明自己的死是有价值的。
但很可惜,那张脸上什么都没有。
陈岁面无表情地一脚踩下,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就好像是碾死一只虫子。
于是叶泓,终于在此刻明白。
那个曾经残忍拒绝过自己的少女,终于为何会喜欢上这个家伙了。
二者的眼睛里。
拥有一样的淡漠。
只可惜他懂得太晚。
于是他的生命,便如陨星一般坠落了。
一声巨响,布满玄冰的坚硬大地,被他用肉身砸出一道巨坑,四分五裂。
叶泓眼中涣散的神色,终于永久的熄灭掉。
这一次。
他没法再站起来了。
……
天空之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陈岁的身影,从高空中落下,面无表情,再度挺拔站在广场中央。
飘散的冰雪,被他肉身中澎湃的血气蒸腾,于是才化为雨幕,丝丝缕缕地落在他身上,泛起一阵白汽,也为他冲刷下去污浊,洗尽铅华,肉身表面变得更加明亮。
即便骨缝间的光晕,早已敛去,周身也都散发莹润的光华,十分皎洁。
叶泓的大道灵法。
没能伤到他一丝。
见到这一幕,人群都是沉默。
尤其是那些远道而来,自视甚高的大域天骄们,此刻心中除了震撼,还是震撼。
因为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
就算叶泓的地榜末尾席位,是买来的,真实实力没那么强。
但他毕竟也是巨门境界,在灵院中修行多年,拥有叶族的大道灵法,实力不容小觑啊!
此刻怎么可能,被一个明显年轻一代的少年,一拳正面轰杀?
如果说邓白漪是他们九幽郡的传奇,年仅十七岁就已经突破到了七星,能剑斩巨门大妖的话,那如今这个少年又算是什么?
与叶泓一战,他明显未尽全力,甚至连呼吸都没紊乱,相比如今在那万柳书院修行的红剑少女又如何?
所有修行者,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不敢再往下想。
因为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他们竟然能在这北荒之地,再次见到一个堪比邓白漪,甚至也许比那个少女天赋还要恐怖的年轻人,这完全是超出他们认知之外的事,甚至颠覆想象!
“也许,他真的来自九幽郡外,背靠无上古族!”
这一瞬间,无数人盯着陈岁,心中无限震撼感慨,也是彻底相信了他之前的话。
大荒何其浩瀚,他们当中有些人,也许一辈子都未必走得出九幽郡。
若说陈岁的天赋实力,真的能与邓白漪相比,甚至超过的话。
那么他,也就只能来自九幽郡之外了!
他们这种地方,没道理再出现第二个邓白漪的!
……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雨停了。
象征希望之光的太阳,穿透云雾,洒在晶莹破碎的石板地上,人们却只能够感受到冷意。
因为那位神桥三重天,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妪,正站在叶泓的尸体面前,沉默不语。
于是在场的人群心中,顿时紧张。
叶族的一位嫡系天才死了。
死在众目睽睽,死在一位神桥境界护卫随从的眼皮子底下。
但凶手却并未逃离。
只是平静地站在此处。
没有声音,却是在不停地打那老妪的脸,抽整个叶族的脸!
“你刚刚,为何不停下?”
成千上万双目光紧张的注视之中。
那位佝偻老妪,终于有了动静,她在确认叶泓没有任何救活的希望后,沉默了半晌,才沙哑起身,目光带有一丝冰冷地望着陈岁质问道。
前一刻,陈岁踏上那玄冰千丈巨人头顶的瞬间,她明明传音让其住手了。
甚至她还动用灵气,试图将陈岁的身子束缚住,不让那一脚落下去。
可是没想到却被一股无形的气体斩断。
似乎是刀意。
老妪目光,依次落在陈岁腰间的那三把铁刀上,眼眸充满了愤怒与怨毒,还有些许的惊惧。
她很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庞大势力,能孕育培养出一个这样年轻,实力又这样强悍,完全超出了认知的天才。
以下克上,用肉身拳头硬是摧毁叶族的大道灵法也就算了。
现在竟然,还保留着这样恐怖的手段,合着他与叶泓交战时根本没尽全力?
“他先前动手的时候,你为何不叫停?”
面对老妪,冰冷而又愤怒的质问。
陈岁只是依旧平静地淡淡回复。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杀叶泓的。
毕竟他真没什么背景作为依靠,在修行界,孤身一人,所以他大可以圆滑一些,假装与这叶泓势均力敌,恭维几句,倒也未必不能“一笑泯恩仇”。
有了叶族的友谊,他或许未来在修行界的道路,会好走很多。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做不来那种事,也完全没必要杀叶泓,打伤教训一下足矣,没必要撕破脸。
可他最终还是这样做了,而且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姜水谣现在还晕着。
听见陈岁的回答,那老妪的面色变得无比难看起来。
她攥紧手里的龙头拐杖,眼神怨毒,身躯剧烈颤动一番,似乎想要动手。
但最终,她还是没有那个勇气,归于平静。
也罢。
她只不过是叶族的一个供奉而已,领的是灵石资源俸禄,玩什么命呢?
今日之事,纯属意外。
叶泓技不如人,被小辈正面碾压致死,难不成叶族还能怪她护卫不利不成,又不是大棚里的花朵,哪有这般呵护的道理,技不如人能怪谁?
反正,死的不是她儿子,打的也不是她的脸。
她回去如实报告就好了,没必要多做得罪人的事。
至于后续,叶族该通过何种方式找回场子,可就与她无关了。
一念至此,容婆婆冷静下来了,表情古井无波,抱起叶泓尸体,注视陈岁淡淡说道:
“你的天赋,的确是老身从未见过。”
“但在叶族面前,如今的你,还太过渺小,所以你最好真的有那样大的背景,否则你真的会死的很惨。”
陈岁闻言,微微挑眉,微笑着看着她:
“怎么,你不动手?”
“自会有叶族之人会去寻你,你若有胆,就在北荒灵院等着,千万别跑。”
老妪面无表情地说完,脚下唤出一道乌黑的云雾,带上叶泓的尸体便驾云远去了,很快便消失在了天边,只给众人留下一道背影。
陈岁闻言,表情有些怪异。
是他的错觉么?
他怎么好像觉得,那个老妪的话,是在提醒他要赶紧跑,逃出九幽郡就没事了?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不论是叶族还是未来有无限可能的陈岁,容婆婆都不想得罪。
今日梁子已经结下,她又不能明摆着帮助陈岁,只好这么委婉的说了。
只不过,她离去的背影,落在场间许多势力的眼中,则是掀起无限唏嘘。
尤其是原本还打算靠着叶族,重创隋氏的一众北荒本土势力,方家家主,离渡谷掌门等人,脸色都是尤为凝重。
今日的局势变幻,可以说是超出了任何人的掌控。
这个突然杀出的陈岁,天赋妖孽,背景神秘,连叶族死了嫡系天骄,都只能短暂地吃了个哑巴亏。
不过好在,他与隋氏的关系,已经破裂。
或者说,他不可能再帮助隋氏,对付他们了。
“女儿,别看了,我们也快走吧。”
高峰之上,隋世忌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那挺拔的身影此刻显得是无比落寞,苦笑不止。
谁能想到,事情竟会变成现在这样。
本以为陈岁已经足够妖孽,但后来他竟然又以肉身硬撼叶族的大道灵法,还有那把刀,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是敏锐地感知到了一股隐隐的刺痛,好似将天地间无形的灵气都切割了。
他的手段还有多少,传承背景有多强?
若是他的“背后”之人。
能稍微出手帮助一下如今的隋氏,或者说帮助隋圣。
那么这方家,还敢这样背叛,针对他们吗?
无数道惋惜,以及幸灾乐祸的目光朝隋氏众人看去,本来无限大好的局面,却变成这样,可以说都是刚才隋世忌自找的。
“对不起,你的恩情,我会还的。”
隋灵韵遥遥望着陈岁,以及昏迷过去的姜水谣,也是没有脸面再留在这里,白纱下的小脸羞愧的泛红。
虽然她和隋圣也都力挺陈岁,但做出那种背信弃义之事的毕竟是他们的父亲与族老。
现在的她,真是没有半点脸面和勇气,再与陈岁说些什么了,她欠了太多太多,只能日后慢慢偿还。
隋灵韵低着头,满脸羞愧地走了。
陈岁望着她的背影,以及那几个先前出手的隋氏长老,沉默良久,随后叹了声气。
他其实不怪隋氏那些人的。
趋利避害。
正常的人,面对那种情况,叶族如此悬殊的压迫,只怕大部分都会选择明哲保身,不会参与。
但即便是懂得这个道理,他也暂时难免放下芥蒂,总会有所不舒服。
“希望那家伙的伤能好吧!”
想到隋圣,陈岁还是由衷担心的,那家伙却是不要命也要帮他,或许不是隋圣此前拖了一些时间,恐怕等他到的时候,姜水谣都要惨遭毒手,就并非是简单被羞辱几句了……
天顶上空的灵气灌顶,快要结束。
渐渐从刚刚那场惊天风波之中,回过神的,众多北荒地界,将要乘飞舟前往北荒灵院的天才们,也都开始抓紧时间与前来接应自己的长辈告别。
北荒之地,太过偏远,与灵院位置距离甚远。
传送大阵又太贵,不是什么人都坐的起,可以说这一别,就不知道几年时间才能再见了,也许会是永远,因为修行界太过危险,从今日叶泓时凝月等前来的天骄,就足以窥见一角。
北荒灵院,将要等待他们的,是真正的修行盛世。
强如站着不动,就能威压使得隋圣身子冰冻的叶泓,在灵院内,却是连个地榜末尾都排不上。
…
陈岁站在原地,调息片刻,默默将刚刚交战,体内的轻伤淤血逼出来后,便准备离去。
可是这时,一个身影,忽然拦住了他。
“你想去哪儿?”
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拦在他的身前,怀抱拂尘,随意一挥便拢出了一片透明灵光结界。
“此方天地已被隔绝,你放心,外面人听不见我们说话。”
“什么意思?”
陈岁望着面前,鹤发童颜的长青道人,眸子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警惕。
这人,不知比那叶泓的护卫老妪,要强出多少。
如果说面对那个老妪,他还有一丝微弱的信心,敢拔出两断刀拼死一战,争取一线生机的话。
那么面对这个道人,他好像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而且陈岁可还记得,在刚一出场的时候,他曾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口质问这道人,没有维持好考场秩序。
不能说逼得对方下不来台,至少也是得罪了的。
但那时的他没办法,狐假虎威,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人看出来心虚。
他越是表现得通情达理,在那些人看来,他就越是底气不足,反之若是咄咄逼人,便会令对方束手束脚。
那老妪便是被自己这般吓退。
如今这道人将自己拦截住。
所欲为何?
“前辈有什么事?”
陈岁皱眉,表现出一副冷淡高傲的模样,淡淡盯着道人说道:
“实不相瞒,这断云山脉之外,其实有一族老在等着我。”
“前辈若是将我强行留下,他很可能会不高兴,那种后果,我都是无法知晓。”
“哈哈哈哈哈哈!”
长青道人闻言,并不害怕,反倒咧嘴大笑,盯着陈岁呲牙说道:
“你小子,装的还怪唬人的,可是你骗不了贫道我!”
“如若猜的不错,什么古族,什么族老,都是不存在的对吧。”
“你。”
“就只是咱们北荒地界内,一个普普通通,不对,天资妖孽但是背景普通的天才,就像邓白漪一样,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