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鹤起的实力不如凌让雪,两人僵持许久,还是凌让雪略胜一筹,闻鹤起被剑气带倒,半跪在地。
阮织的脑子是清醒的,但毕竟这不是她的梦境,她的一举一动不受自己控制,像是缩在凌让雪壳子里的看客。
她看见自己伸出了手,那手无疑是好看的,细白修长,掌心带着积年累月练剑磨出的薄茧。
“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道。
闻鹤起抬头,愣怔了几秒后,才小心翼翼地地将手搭在阮织的手上。掌心相触的那一秒,闻鹤起低头浅浅地笑了一下,若怀春的少女,脸颊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眸里藏着对眼前之人的无限悸动。
阮织的耳畔传来闻鹤起的声音,他没有说话,但阮织就是听到了。
轻轻地,像在呢喃。
他在说:“师姐,我想与你并肩站在一处。你可以俯视我,但不能忽视我。”
场景又开始变化。
这是第一次聚会结束后,阮织身体不适。但她这次一出门就撞进闻鹤起怀里,这次闻鹤起照料了她一整夜,她醒来后,闻鹤起就在床边趴着,墨发在风的作用下微微拂动,乖巧得不像话。
身体不由阮织掌控,阮织什么也不管,就只是看。于是她就看见,她用胳膊把身体撑起来,倾身吻在了闻鹤起的眉心。
而闻鹤起动了动,把脑袋深埋进臂弯,耳垂通红。
阮织又听到了闻鹤起的喃喃低语:“师姐,如果我每天清晨第一眼能见到你,就,太好了。”
场景变了又变,这次是外出斩杀猪妖时,闻鹤起昂着脸问她:“师姐,我美吗?”
阮织这个木头在当时完全没有意会到,但在这场梦里,她弯唇笑了笑:“很美。”
闻鹤起听后拉起她,躲进一个角落,覆身吻在她的唇上,结束后,他还拉着阮织的手道:“既然我那么美的话,师姐可不可以疼疼我?”
阮织:“……”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萦绕在阮织耳畔:“师姐,如果我的皮相还能进你的眼,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也多多少少入了你的眼?”
这场梦很长很长,很多阮织之前没有注意的小事,都一一呈现在她的面前。她看到一个更加鲜活的闻鹤起,不是只存在于剧情里,不是与她割裂开的,而是一个真真实实,拥有喜怒哀乐和不可言说的小心思的闻鹤起。
他的腮边有颗痣,笑起来的时候,痣也会动;
他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讨厌带有鳞片的动物;
他对云苍山上的扇柳过敏;
他的父亲每年都会来看他,常常带一些吃食和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他不说但每次都很期待;
……
阮织身处其中,观了一场又一场梦,到最后,竟不知这梦是给她看的,还是给闻鹤起看的。
每经历一场梦,阮织总能听到闻鹤起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就像他贴在她耳边对着她说悄悄话。
“师姐,如果你的眼睛能看见我就好了,先是能看见我,然后,只能看向我一人。”
“师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起‘落晖映波’这个名字吗?因为听起来跟你的剑招很配,可是你似乎没察觉到。”
“师姐,我好高兴。你肯定我,鼓励我,好似我在你心里还算优秀,我没理解错,对吧?”
“师姐,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天天能看见你的这种日子,无论是修炼、练剑,还是闭关,通通都不枯燥了。”
“师姐,你说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无论是真是假,我都不在乎。”
“师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师姐,我想你了……”
当一个人的全部铺展送至你面前时,你还能欺瞒自己,蒙着眼说服自己这只是个游戏中的npc吗?
阮织扪心自问。
问了一遍又一遍。
答案都是:否。
现在在她面前上演的是她不曾见过的一幕。
闻鹤起跪在招魂阵中,无力地喊着“师姐”,他也在一遍又一遍地问,不是在问自己,不知道在朝着谁问,但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师姐……你怎么不回来看看我?”
“你怎么,不愿意回来看我?”
这五百年,对阮织只是眼一睁一闭。对他却是实打实的、无望乃至绝望的五百年。
几乎所有有关阮织的物品都被这阵法消耗殆尽,她看着闻鹤起拿出那花鸟纹银香囊,打开,飘出几瓣桃花瓣,微微干枯,它们在空中跳跃,飞舞,亦落入阵法,阵法微微一亮,将其吞没。
而那些花瓣在闻鹤起看不见地方齐齐飘向阮织,最后落在她的掌心,花瓣落下的那一瞬,阮织的泪终于随之落下。
晶莹剔透的一枚,滴在梦境中荡起千层波浪。
闻鹤起握着那只香囊,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它也投入之时,阮织的身形显现。
她忽地获得了身体的掌控权。
阮织看向闻鹤起,露出一个笑,是刚刚哭过的强颜欢笑,有些难看。
但那不是凌让雪的笑,而是独属于阮织的笑。
“闻鹤起,”她轻轻道,“对不起。”
—
浮沉几载如入梦,曾是惊鸿照影来。
闻鹤起困在这美梦中,一梦又一梦,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答案。
—
“你在梦中也没有叫过‘凌让雪’这个名字,是因为你知道这不是我的名字吗?”
阮织坐在发愣的闻鹤起身边,望着他通红的眼,很郑重地对他道:“我的本名叫阮织,的确不属于这个世界。是我做的不对,我一直觉得这是虚幻的世界,便没投入多少真心。我做了很多事,有些事我知道我做的不对,而有些事我本人没有意识到,所以伤害了你,我向你道歉。”
“师姐……”
“你是不是早就察觉到了?”
闻鹤起扑了上来,紧紧地抱住她,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他哽咽着道:“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师姐。”
阮织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发:“我没有谈过恋爱。闻鹤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谈一场到天荒地老的恋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