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真是瞧不起我啊。”
恶魔笑了。
“假装成想要我力量的邪道,没想到居然想杀我。”
因为愤怒而扭曲的美丽脸庞上,只有眼睛像地狱的火焰一样闪耀。
在大地融解的热气都还没冷却的空气中,兰斯洛特却感觉到背后犹如被冰块贴上一样的寒气。
“居然敢说想要的只有地位和名声,看来也不完全是谎言……对吧,勇者?”
恶魔直直地看着兰斯洛特,看着身为[勇者]的他。
“……哈。”
兰斯洛特抽搐的脸颊变成讽刺的嘲笑,他看着恶魔。
然后,冻结的身体、警钟般鸣响的本能、找不到胜算的理性,全部都屈服了,他开口说道:
“没错,我想要地位、名声和荣耀,然后,为了这个目的……我要取下恶魔的首级!”
随着威势的怒吼拔出剑,阿格尼和莉莉娅也各自拿起武器。
他们没有余力,斥责着想要逃跑的双脚,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与笑着的恶魔对峙。
莉莉娅瞬间以防御为优先。
瞬间张开自己能张开的最厉害结界,准备防御所有攻击。
……这个判断大致上是正确的,恶魔放出的无数熔岩球在结界上打中之后,全部都被压扁,沿着结界落下,冒出白烟。
三人隔着结界看到这个情况,身体开始颤抖,如果结界再晚几秒张开的话,现在他们已经被熔岩压扁,肉也被烧熟了。
但是被结界保护住的安心感只维持了一瞬间。
“……啊。”
莉莉娅发出愚蠢的声音之后。
啪啪啪,结界响起冻结般,又更加坚硬的钝音。
结界变成石头,然后碎散。
用混浊眼神瞪着结界的恶魔,露出奸笑。
魔法居然会变成石头,这种事连听都没听过。
但是现在结界变成石头,然后碎掉了。
……莉莉娅领悟到,与自己对峙的恶魔是石化的恶魔,所以才能操纵石制的魔物。
莉莉娅马上想要重新张开结界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熔岩球已经穿过石化粉碎的结界,来到眼前。
感觉到热气逼近的瞬间,莉莉娅已经做好死亡的觉悟。
她没有向神祈祷。
但是莉莉娅没有被熔岩球烧死。
因为有一个男人冲到她面前。
他推开莉莉娅,代替她被熔岩球压住,身体被烧伤,发出肉被烧焦的声音。
“……没事吧?”
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发出惨叫,只是用稍微严肃的表情看着莉莉娅。
“嗯。”
在没有现实感的光景中,莉莉娅坐在地上,像是灵魂出窍般茫然回答。
“你在做什么!”
在茫然的莉莉娅面前,压住阿格尼的熔岩块被砍飞。
“快点起来!你是我的盾吧!”
被兰斯洛特的魔法剑砍掉熔岩后,阿格尼总算站了起来,从熔岩下爬出来,烧烂的部分别说碳化了,就连再生都没有,不过他马上就能行动了。
然后阿格尼跑出去,自己冲向下一个瞄准兰斯洛特的熔岩球,再次被热量和质量压在下面。
兰斯洛特再次砍掉熔岩……不过和刚才不同,他继续发动魔法剑。
就算多少会消耗一些体力,他也不在乎。伸长的魔法之刃斩裂熔岩,斩裂阿格尼,然后……稍微斩裂了在那前方的恶魔。
恶魔的脸上出现一道浅浅的刀伤。
兰斯洛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幅光景。
他原本只是想稍微威吓一下,运气好的话,让恶魔多用一次攻击,他只是抱着这种程度的想法,才射出魔法剑。
不过,恶魔现在受伤了,恶魔也会被魔法剑所伤。
这个事实化为希望,在兰斯洛特心中燃烧。
然而。
“哦,你这样就以为赢了吗?”
恶魔的声音变得低沉,笑着这么说,恶魔的眼睛闪耀着光芒,瞪视兰斯洛特。
就像刚才瞪视结界时一样。
兰斯洛特突然感觉到身体变重的奇妙感觉,他瞄了一眼脚边……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什么……!?”
自己的脚慢慢变成石头。
“这、这是……诅咒吗!”
原因当然是恶魔,和刚才让结界石化的诅咒相同。
不过,兰斯洛特无计可施。
就在他束手无策时,自己的身体逐渐变成石头。
感觉就像身体逐渐冻结,血液停止流动,肌肉冰冷僵硬,无法动弹。
……缓缓进行的诅咒,正是逐渐逼近的死亡。
兰斯洛特拼命寻找得救的方法。
他试过自己知道的所有魔法,但没有一个魔法能改善状况。
即使扭动身体,试图逃离恶魔的诅咒,但用来逃跑的脚已经石化,动弹不得。
石化诅咒缓缓从兰斯洛特的脚边开始侵蚀。缓慢但确实进行的侵蚀,让他不由得感受到死亡正在逼近。
恶魔的笑声响起,嘲笑害怕死亡,拼命抵抗的兰斯洛特。
“哈哈哈,怎么啦?只有刚开始有气势吗?真是难看啊,勇者。”
兰斯洛特知道恶魔在嘲笑自己,但死亡的恐惧凌驾于屈辱之上。
恶魔对这样的兰斯洛特轻声说道:
“如果你想变成石头腐朽,我不会阻止你,不过如果你求我饶命,我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哦?”
诅咒已经越过大腿,蔓延到腰部、腹部。诅咒最后应该会蔓延到胸口,甚至是心脏吧。
但是。
“哈!”
兰斯洛特嘲笑恶魔。
“你才是。束手无策地被封印,封印解除后还傻傻地跑出来被骗。要说难看,你也不遑多让哦?对吧,恶魔啊。”
那是因为勇敢,还是因为胆小呢?
凌驾于屈辱之上的恐惧,还不足以凌驾于骨气和自尊。
“哦,你还挺帅气的嘛。”
在恶魔说话之前,兰斯洛特被诅咒杀死之前,闪耀的光芒充满了现场。
兰斯洛特在先前的圣都战役中,曾受到圣女艾米丽的法术治疗。
圣女的治愈魔法确实治愈了兰斯洛特的伤势,消除疲劳,让他恢复到能够不断战斗的身体。
但是,仅止于此。
兰斯洛特确实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磨损,某种无法用魔法恢复的东西,同时施加了好几次治愈的法术他甚至觉得那是一种拷问。
……现在,笼罩兰斯洛特的光芒,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宛如阳光的温暖。伤口没有痊愈。疲劳也没有消除。但是光芒笼罩身体,确实地解除了诅咒。
石化的身体在察觉时开始血液循环,冰冷僵硬的肌肉松弛,变得能够按照自己的意志活动。
最重要的是……[某种东西]。兰斯洛特之所以是兰斯洛特,人类之所以是人类的必要[某种东西],仿佛被缓缓地治愈了。
或者该说,[某种东西]被点燃了温暖的火焰。这种感觉充满了兰斯洛特。
……得救了,就是这种感觉吗?
“看吧。这下子你明白了吧?我虽然是邪道,但也是圣女哦?”
邪道圣女这么说道,抛了个媚眼。
“……我可不会道谢哦,莉莉娅。”
兰斯洛特重新握好剑,看也不看莉莉娅一眼。
“哦,谢礼就别用言语了,用行动来表示吧。”
莉莉娅也咧嘴一笑,视线投向前方。
“真是的,尽是些耍小聪明的人类。”
恶魔双手抱胸,悠然地俯视着两人。
恶魔一副扫兴的模样,莉莉娅揶揄似地笑了。
“是啊,恶魔小姐。你的诅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这个邪道圣女莉莉娅大人出手,三两下就解决了。”
恶魔忿忿地瞪着抬头挺胸的莉莉娅。
如果是在万全的状态下,他有自信不会被破解。然而,事实上恶魔的诅咒,却被自称邪道圣女的圣女漂亮地驱除了。这对恶魔来说,是极为屈辱的事情。
“好啦,一直被你救也很不爽。不过,一直被你压着打更不爽。”
莉莉娅回应似地,脸上浮现太阳般耀眼的开朗笑容……然后,马上变成凄绝的表情。
那个笑容带着疯狂的攻击性,却也因此显得美丽。
“所以我要开始反击了!圣女大人要亲手杀了你!感谢我吧!”
莉莉娅大声宣言,她的魔杖和瞳孔闪耀出强烈的光芒。
恶魔马上使用魔法,从大地浮出的岩石,接二连三朝着三人落下。
不过,那些全都在上空被光线击穿,爆炸四散。
虽然他继续射出熔岩,不过那些也被莉莉娅的魔法击破,爆炸四散。
在恶魔的附近碎散的熔岩碎片,伤到了恶魔的脸。
恶魔刚咂嘴完,这次光线直接朝着恶魔飞来,就算是恶魔也得回避。
不过,光线也朝着他逃走的方向袭来。就算他再怎么躲,就算他用岩石当盾牌,光线也完全不在意地继续飞来。
莉莉娅的攻击实在太过杂乱,杂乱到根本打不中……不过,光线的速度和数量,已经多到不管打不中都无所谓的程度了。
其中一道光线擦过肩膀……恶魔瞬间感到一股恶寒。
……不可能。
人类居然能连续使用这么强力的魔法,居然能让恶魔无法出手!
恶魔想到人类承受着超乎想象的负担,却还是毫不停歇地像梅雨般不断发出光线攻击……不禁感到恐惧。
人类居然能将自己逼到这种程度,承受着人类无法承受的集中力和负担,双眼闪耀着光辉瞪视恶魔。
恶魔移动周围的石头,将石头当成墙壁和盾牌。
他已经没有余力攻击了,将所有力量都集中在防御上,想要从邪道圣女的执念攻击中逃离。
猛攻让恶魔感到恐惧,将恶魔逼到绝境,偶尔还会擦过恶魔的身体,感觉好像就要直接命中了。
恶魔拼命地四处逃窜,保护自己的身体,只能祈祷反击的机会到来。
恶魔活了这么久,只有一次被逼到这种绝境,就是被封印之前,和勇者战斗的时候。
恶魔回想起被封印之前,那种放弃生存的感觉,对死亡的恐惧。
对渺小人类的畏惧。
……就在恶魔绝望之时。
光线突然消失了。
恶魔怀疑地看向莉莉娅……莉莉娅只是瞪着恶魔。
突然,啪嚓一声,响起奇怪的清脆声音。
瞬间……莉莉娅手中的魔杖碎裂,然后,莉莉娅她。
瞪着恶魔,吐出一口血……倒下了。
恶魔一瞬间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倒下的莉莉娅和碎裂的魔杖,终于理解了。
……她无法承受魔法的负担。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果然对人类来说,这个魔法太过强大了,邪道圣女!”
恶魔很高兴,让身为恶魔的自己四处逃窜、被逼到绝境、感到恐惧的人类倒下了。
就算一时之间气势凌人,就算多少将恶魔逼到绝境,人类的根柢还是远比恶魔脆弱。
以那样的气势持续使用那样的魔法,会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恶魔笑了,没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人类就是脆弱又虚幻,傲慢地解开恶魔的封印,想要杀死恶魔,但是那份傲慢的代价就是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
嘲笑傲慢人类的末路,嘲笑自己对人类感到一丝恐惧,解开封印,终于得到自由,大大地笑了出来。
突然,笑容僵硬了。
“拖时间辛苦了。”
没有回顾倒下的莉莉娅,兰斯洛特笑着……挥舞起剑。
魔法之刃被研磨到极限,不,是超越兰斯洛特自身的极限。
魔法剑以不可能的速度逼近恶魔,啪嚓一声,又响起了小小的破碎声。
兰斯洛特持有的勇者护符,将内藏的加护和魔力全部用尽后粉碎了。
恶魔的身体一瞬间感到疼痛,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体上。
那里只有虚无。
应该存在的东西全部消失了,胸口以下的身体全部不见了。
“……啊?”
恶魔发出愚蠢的声音,因为眼前发生的事情太过没有真实感。
但是,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清楚地……恶魔理解了现实,然后确实感觉到死神的指尖碰触到自己。
“你……这个、区区的人类!”
恶魔想说些什么,但是吐血后就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思绪在脑中快速地盘旋,大半都是比熔岩还要炙热的粘稠憎恶。
恶魔拼命地瞪着人类们。
然后,将生命最后的一点碎片、魔力的全部,还有多到满出来的憎恶转变成诅咒。
也就是,杀死自己的人类们也去死吧。
在恶魔放出诅咒之前,恶魔的视线被遮住了。
恶魔无法理解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过了一瞬间后,就理解了状况。
……被抱住了,遮住恶魔视线的手直接压住恶魔的头,另一只手抱住恶魔的肩膀。
然后。
啊,恶魔发出声音。
虽然视线被遮住,但是恶魔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往后倒。
然后,往下掉落,连同抱住自己的男人一起。往后倒……之后,掉进熔岩还在冒烟的大洞穴底部。
……看来,恶魔不是要拖人下水,而是要被拖下水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