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在薛奕辰的住宅后院停下。
薛奕辰和陈单凌下了车，领着陈单凌一路走下客厅旁通往地下室的台阶。
地下室中存放着满墙的书籍。
其中的几本，朽白很是熟悉。
察觉朽白视线的停留，薛奕辰道：
“需要的书籍您二位自取就好。”
“好，麻烦你了。”
陈单凌依然回应着薛奕辰的礼节。
朽白的气韵托起几本最为厚重的书放到了地上。
陈单凌出于好奇，上前看了看书中的文字。
这文字让一股凉意从脊背延伸，他完全看不明白。
“这上面写了什么？”
“大致记载着恶魔与吸血鬼的渊源，以及吸血鬼能够使用的术法。
“您所需要的内容属下还需查阅，请您歇息片刻吧。”
朽白认真翻看着。
显然，他对书籍兴致盎然，一看到那些书就挪不开眼了。
陈单凌见他入迷，便笑了笑：
“好。”
跟随薛奕辰上楼去，陈单凌在薛奕辰的招呼下坐到沙发。
薛奕辰给陈单凌倒了一杯热水：
“您的蝠灵翻阅的那些藏书，据当时卖书的人说是魔界的东西。”
“…魔界？”
“恶魔几乎都在魔界生活，或者与其说是生活……他们应该更像是被困在魔界。每一个受困于魔界的恶魔都在人世犯下过滔天罪行，人间蒸发后就再没出现。”
“恶魔的书在你这里，你不担心被其他恶魔知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幸，您的蝠灵似乎正是原主。”
“你的蝠化太奇怪了……既然那么怕伤着人，多了解一下自己现在是啥也会比较好吧？怎么天天跟个没事人一样，什么都不会？”
“修洛，敬称。”
“没关系，我们年龄应该差不多吧。”
“哈？我可有三十二了哦。”
“你成年了？”
“喂！你什么意思？”
“修洛！”
薛奕辰呵斥住封修洛，继续道，
“您现在可能还没感觉。不过，吸血鬼的身体和心理年龄，都会一直停留在异变时的阶段。
“修洛的异变年龄是十六岁，你们从外表上自然年龄相仿。”
“那你呢？”
“我停留在二十三岁。”
“难怪，我总觉得封修洛更像是你弟弟。”
“你说啥？”
“我又不是嘲笑你。”
封修洛呛不过陈单凌，短暂地沉默了一阵。
“我会的魔文很少，近五百年的书籍还能勉强看懂一部分，再早年的就完全看不懂了。”
“……一般都写什么？”
“我收藏的书大多是记载着吸血鬼的渊源，因为追溯到恶魔，才又收集了一部分恶魔的资料。
“我能看懂的部分，记载着四翼吸血鬼的具体能力，但对您的利爪所具备的那股侵噬力没有记载，您蝠化的特征也与书中有所出入。”
“你是不是基本上就不知道吸血鬼是啥啊？”
陈单凌怔了一下，点了点头：
“嗯，确实是。”
“哈，果然什么都不会。”
“这对你而言不算好事吗？”
“切！”
“请容我问一个冒昧的问题，远离人类的事情……您考虑过吗？”
陈单凌朝薛奕辰看去，注视了他很久。
数秒，他才应道：
“…暂时没有。”
朽白从地下藏书室回来了。
“有结果了？”
“是。
“千年前有第一位消亡的魔王，您可能通过某种契机而觉醒了那位魔王的部分力量。侵噬便是那位魔王的力量特征，您当时灭杀围观者的力量，就与那位颇为相像。”
“……可我不记得见过那种东西。”
“无需您亲自接触。
“属下与您会合时，您询问的那个物件就可作媒介。当您作为人类死亡，媒介即会发挥效用促成您的异变。
“因此，您的异变的根本原因与陈忆楷无关。”
“你意思是，这家伙是恶魔？”
“目前只有一部分。主人抑制进食的行为严重阻碍了这一进程，目前尚停留在吸血鬼阶段。”
这番话，陈单凌断然是不爱听的。
“…我们回去吧。”
“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我还要去别的地方。”
陈单凌一口回绝，到门口就直接飞走了。
他的心乱得很。
朽白走前嘱咐道：
“那些藏书…请你妥善保存。”
“一定。”
薛奕辰鞠躬。
待主仆都离去，他回到客厅坐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不会杀我？”
“……嗯，那是他答应过的。”
“没让你付出什么代价吗？”
薛奕辰轻轻摇了摇头：
“他没提过。”
……
陈单凌特地飞到源原的店面所在的街道落地，看她的店里灯光已灭，才放心地离开。
一路走至家门口。
朽白忽然警觉，低声道：
“主人，有陌生气息的双翼藏在家中。”
“好。”
陈单凌翻越围墙，跳上天台环顾，却听到一阵啜泣。
他循声走到天台的背面，陈忆楷正摁着一名女子。
“你这是干什么？”
“看也知道嘛！”
“……算了，我决定报警了。”
“哎想哪儿去了！”
陈忆楷把摁着的女子提在手里转了过来，
“您瞧，差点儿被她闯进您家里头。”
“叶窈？”
“啊？认识啊？”
“算吧。”
陈单凌上前，蹲下注视着叶窈的双眼，
“能对话吗？”
叶窈龇着牙，眼泪已流了满面。
她看起来不太清醒。
“白翼极易失控，未进食的状态已持续太久。”
陈单凌迟疑地问出一句蹩脚的话来：
“那……我是要去找…人吗？”
“要您找人，太阳都得从西边儿出来。您今儿是吸过血的吧？”
“……嗯。”
“好嘞，白翼好办啊，我的血她也能喝。”
陈忆楷拉下脖子上戴着的装饰脖套，叶窈反而先看向陈单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是您的‘仆’？”
“……应该吧。”
“她得等您同意，您要明确同意。”
“同意什么？”
陈单凌想了想，才明白了意思，
“…可以，你喝吧。”
果然，这一答应，叶窈才敢下口。
叶窈的进食过程持续了很久才结束，她累得当场睡下了。
“她这是饿坏了啊。”
“每次都需要我同意吗？”
“头一次同意就行了，看着也不像是冲您家人去的，好像就是在找您。”
陈单凌皱起眉头，抱起叶窈将她送回了她和她弟弟的住处。
“是你害的吗？姐姐为什么会这样——”
面对小叶的质问，陈单凌默然。
虽说最初的异变与他无关，可是叶窈恢复意识后那黑色眼白的不便、与受饿数日的折磨，责任确实在他。
“…抱歉，是我害的。”
陈单凌不敢停留，小叶灼热的目光烧得他愧疚不已。
……
“还好吗？”
看着归来时神情更加黯淡的陈单凌，陈忆楷关切道。
陈单凌缄口不言，惘然若失地呆立许久。
脚步声接近。
“咔哒”一声，天台的门打开了。
“嗯？你怎么在这啊？”
陈恒先看到了陈单凌，陈忆楷正好被门挡着。
陈恒倍感困惑，又回想了一遍刚才他开门前的步骤。
他还开了一次门闩。
“你怎么上来的？”
门后，陈忆楷冒出了个脑袋来：
“嘿！叔叔好！”
他冲着陈恒笑嘻嘻地招招手。
眯着的眸中光芒不强，陈恒并没有看出陈忆楷与人类的不同之处。
陈恒拍了拍陈单凌的肩，怪道：
“朋友来家里怎么没带客厅去呢？”
“唉~咱俩这不是想直接爬上来试试嘛？结果上来发现门没开，差点儿就得在这上边过夜喽。”
陈恒“噗哈”地笑出了声，他赞许地点了点头：
“小伙子挺行啊。”
“叔叔过奖～”
“单凌，你把衣服收一下吧？”
“好。”
“来，坐。”
陈恒领着陈忆楷到客厅，招呼他坐下。
他倒上热水，正色道：
“知道你们年轻爱玩，但下次来还是从门走吧，爬墙多危险啊。”
“咳，心血来潮嘛这不是？下次保证不会了！”
陈忆楷正陪着笑，看到陈单凌就“噌”地起身，
“您——”
陈单凌使眼色摇了摇头。
“嗯？你忘了什么吗？”
“刚记起有啥东西没拿，但这会儿又给忘了…哈哈…”
陈忆楷挠挠头，局促地坐了回来。
短暂沉默后，他挪着屁股凑到陈恒身边去：
“叔叔平常是不是有锻炼？”
“哎，是的。你眼挺尖呀？”
“平常都练的啥？”
“基本是力量训练，也教教格斗。”
“嚯！”
“你看他，我儿子，他我教的。”
陈恒指了指陈单凌。
陈忆楷跟着看去，陈单凌刚瘫坐到沙发上摆烂。
“他咋没您壮实呢？”
“老偷懒，都不去！”
“聊就聊别带我……”
“你看，不让说的。”
“我说呢！看他老瘦老瘦的——啊！”
一个公仔精准地落到陈忆楷头上。
毕竟是四翼丢的东西，就算只是个软乎乎的抱枕，也砸得他有点疼。
“呦！您看他还打人！”
陈单凌猛地起身。
“叔叔救我呀他要打我！”
“你话怎么这么多！”
“哈哈哈，年轻人就得闹起来才对嘛。”
眼看陈单凌又拿起另一个公仔要砸，陈忆楷一出溜就缩到了陈恒身后。
陈恒乐得配合着游戏，将陈忆楷护在身后、与陈单凌周旋了好一阵。
绕了一会儿未果，陈单凌把公仔丢回沙发就走了。
“喔？不玩啦？”
“睡觉去了。”
“是哦，时候不早了。要不今晚你俩一间？陈鹿的烧还剩着点呢。”
“哈？我跟他？”
陈单凌和陈忆楷异口同声，又对视一眼，尴尬地扭过头去各自干咳了一声。
“不会吧？还能不好意思？”
陈单凌转移了话题：
“……陈鹿不是还出门玩了吗？”
“不知道啊，回来就又烧起来了。刚又给她冲了包退烧药，现在才好点。
“明天要是还没好，我跟你妈妈打算联系附近那个医生过来。”
“好。”
陈恒上楼，为陈鹿要用的湿毛巾接水去了。
“我走吗这会儿？”
陈忆楷悄悄地问。
“估计你不好走，今晚我爸妈会轮班照看的。”
“您妹妹咋了？”
“……上一次是因为来的吸血鬼太多，负担太大了。”
“单凌，来来来，我有事跟你说…”
陈恒从二楼的走廊招手，小声地将陈单凌唤来，
“客房里那被子太小，你去我跟你妈妈房间的柜子里再拿一床，别着凉了。”
“好。”
陈单凌取了一床薄被子抱回客房。
他一边收拾被子，一边让陈忆楷进房间来。
还没关上门，朽白也到了。
“您接着说？”
“朽白，你来说吧。”
“今日小主的症状，许是您动用能力时波及了她。
“现下，小主对亡息的抵抗力极弱，尚需多加留意。”
“……好，明晚我离远些。”
“要不明儿直接上我家去？”
“到时候再说。”
陈单凌说罢就拉过被子，很快地睡着了。
见陈单凌睡得沉了，陈忆楷的双臂盘在脑后让头枕着。
他呆望着天花板很久很久，不知何时才终于睡下。
朽白坐在桌上又召出了一本古籍。
他的左手中，用气韵形成的另一本书也在同时翻动。
唰…唰…
书页轻柔地翻着，最是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