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两声。
门外有人轻轻叩房门,想来又是喊陈单凌吃饭去的。
陈单凌醒来先往旁边看了一眼,陈忆楷不在床上。
他的说话声清晰地从用餐区的方向传来。
陈单凌先去洗了把脸。
“哥哥今天又起这么晚呐?”
“你烧退了吗?”
“还有点没力气……”
“医生下午会来吗?”
“嗯,已经约好了,听说那个医生挺厉害的,开的药都很有效。”
陈单凌听喻涟说着,把陈鹿牵回座位让她坐好,接着又打了个哈欠。
“还没睡醒啊?”
“不用你管。”
陈单凌翻了个白眼。
他坐下,苦恼地看着这一桌子的早餐。
真的不想吃。
陈单凌愁得不行,看向了一旁的陈忆楷。
陈忆楷的瞳孔已成了竖线。
“…你还好吧?”
“我吃个一顿没啥事,盛情难却嘛,没办法。”
“说啥悄悄话呢?”
“没什么,你今早没课吗?还不出门?”
“今天训练室那儿放假一天,而且陈鹿病没好呢,老爸我怎么放心啊~”
“肉麻。”
陈单凌又想躲回房间去。
“哎,早饭没吃呢?”
“我好困。”
“吃完再睡!差这一下嘛?来来来。”
搪塞失败,陈单凌极不情愿地坐了回来。
他端起粥喝了小半碗。
不适感呛得他剧烈地咳嗽,也让他有机会把碗朝朽白推得近了些。
“别急呀,慢点…”
陈单凌闭着眼缓了好一会儿。
一旁的朽白则趁机处理掉了剩下的粥,这顿早餐才算敷衍结束。
喻涟递了杯水,陈单凌喝了几口才缓过劲来。
陈忆楷朝陈单凌的家人道了谢,又追到客房:
“您还好不?”
“每次最头疼的就是饭点…”
“唉,您出来躲几天吧?”
“怎么躲?”
“我昨儿不说了嘛,可以先去我那儿。”
“……再看吧。”
陈单凌又睡下了。
午后时分。
陈单凌醒来,陈忆楷已走了。
他到客厅,一个陌生人正写着一张单子。
“单凌醒啦?”
“嗯。”
“这位就是医生,你也检查看看吧?”
“我没生病。”
“看你最近精神气色都这么差,我可不信哦。”
陈单凌无奈地坐到一旁。
医生开好单子向喻涟嘱咐过几句,就转脸向他这边。
医生眼神一变。
陈单凌明白缘由,目光心虚地游移向别处。
被识破了。
医生拉过他的手腕把脉,没有摸出任何脉搏的迹象。
小手电的光照着陈单凌的眼睛。
强光照射下,那一侧瞳孔收缩成了一竖。
手电关闭,陈单凌闭上适应了一会儿。
察觉一旁那对母女的目光,他道:
“…你们两个干嘛?有什么好看的。”
“嘿嘿,哥哥不好意思啦?”
“好吧好吧~我们先去旁边~”
把母女二人搪塞走,陈单凌才没了大部分的心理负担。
待母女走远,医生低声质问道:
“你是这家什么人?”
“……你看不出来?”
陈单凌笑了一声。
医生向一旁的母女俩多看了一眼:
“我可不能确定。我了解到的吸血鬼,没少迷惑人类。”
“那你觉得,我的状态比它们好吗?”
医生稍显迟疑。
“我不打算伤人,将来也不会。”
医生嗤笑:
“就好像一个人说他这辈子不会吃饭一样。”
“爱信不信。”
陈单凌不耐烦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汝意欲何为?”
朽白拦在中间。
“蝠灵?”
医生眯起眼睛,更加警惕地审视着陈单凌。
他从包里握住刀把,攥得愈发地紧。
他还在判断陈单凌的底细。
“你试吧。”
陈单凌将手腕内侧朝上,抬到医生面前。
医生自然也没客气。
他迅速在陈单凌的手腕上划了一道血口。
血口冒出热气。
“主人?”
随着热气蒸腾,原本划伤的口子进一步扩大,血液“哗”地流了出来。
陈单凌疼得嘴唇紧抿。
他用力握紧伤口,创口的血还在大量地涌出,一时难以愈合。
“你是四翼?”
“你既然了解,也就明白刚才我的话是可信的吧。”
“四翼要发狂就更容易了。”
“信不信随你。”
朽白暂时地止住了陈单凌的血,也处理好了桌上的血迹。
在医生走后,他才进一步检查陈单凌的伤口。
“…他干了什么?伤口有点烫。”
“此乃银器所致之伤也。一般吸血鬼尚只是血流不止,对四翼还有灼烧之效。
“以您的体质,或许时隔半日才可愈合,您需要包扎。”
客房的顶柜就放着家庭医疗箱。
陈单凌取来,将绷带缠在伤口上、再以牙齿咬住末端拉紧,包扎完成。
……
待到傍晚时分,陈恒从菜市场回来:
“嚯,今天你做菜呀?”
“嗯。”
陈单凌刚把做好的菜摆上桌,绷带又几乎全部染红了。
“你手怎么了?”
“…没事,摔了一下。”
“我给你看看?”
“不用,下午医生不是来过吗,他顺便处理过了。”
总不能跟陈恒说,这个伤就是那个医生造成的吧。
陈单凌敷衍两句上楼,轻轻叩响卧室的门,招呼喻涟和陈鹿下楼吃饭。
他此时更加虚弱了。
夕阳还未下山,他只能坐在天台门后闭眼歇息。
“单——凌——不吃饭吗——?”
陈单凌红色的眸子已很亮了。
他没有多余的心力应声,耳畔只有他自己的喘息,仿佛一切都距他极为遥远。
“食物可交由吾转交。”
拦下要上楼来的陈恒,朽白托着给陈单凌的饭菜,拿回卧室消耗尽了。
血彻底浸透了纱带。
啪嗒。啪嗒。
血液滴落的频率越来越高。
朽白赶来,为陈单凌又一次止了血。
“为什么还没好?”
“这意味着您的状况比属下的预估更糟。”
陈单凌“啧”了一声。
他更加地烦躁不安,一手捂住眼睛以求静心,只怕看到任何一个可能刺激到他的东西。
通往天台的门上,那铁质门栓的声音刺得陈单凌头疼。
朽白拉开一道门缝,外面天色已暗。
他飞离家中,为陈单凌寻血源去了。
陈单凌又缓了一会儿。
良久,他踉跄走出天台的门,脱力地靠在墙上。
他的颈侧再一次传来那股灼热感。
“…还是想杀我吗?”
“你濒临失控,我不信你不伤人。”
“真是欲加之罪。”
“你敢说,你现在不想要血?”
陈单凌没接话,只道:
“你是什么人?”
“你没听过吗?‘弑鬼者’,就是专门肃清你们吸血鬼的人类组织。”
陈单凌睨向那医生,忽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
陈单凌恼笑着,笑了好一会儿。
他在笑自己这段时日的遭遇,也在笑此刻自己受到的质疑。
“现在知道肃清吸血鬼了?”
他望着眼前的弑鬼者摇了摇头,似是痛心,
“真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陈单凌的话语颇有悲愤之意。
他一把夺过弑鬼者的银刀抛至天台边缘,又将这名医生摁到墙上。
食欲使他暴躁。
他紧盯着弑鬼者的双眼中,尽是浓烈的杀意:
“我死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现在反倒来杀前几天还是人的我吗!” 陈单凌怒吼质问着他。
“所有吸血鬼都不值得原谅。”
“我为什么要你原谅?我杀过人吗?!”
“未来就不一定了。”
“未来?你算什么?用你断定我的未来?用还没发生的事判当下的罪,你不觉得荒谬吗?!”
陈单凌给了弑鬼者一记克制了力道的掌掴。
此时的他极度亢奋,喘息声粗重得几乎盖过了外界的声音,丝毫没有注意到陈恒来了天台。
“我再问一次!
“我被你所说的吸血鬼杀害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你们该制止吸血鬼作恶的时候,你们在哪里!不值得原谅?我就是死在吸血鬼手里的,说是因为你们才助长了吸血鬼的气焰也不过分吧!我又凭什么被你定罪!到底凭什么?!”
“单凌?你……”
陈单凌惊醒。
他回头看到陈恒的一刻,浑身都在一瞬间僵住了。
弑鬼者摸出另一把银刀,刺进陈单凌颈侧的大动脉。
陈单凌倒下,一声嘶叫绝不似人类。
刀口的剧痛让他浑身发颤,只得蜷缩在地。
血液极快地在陈单凌的身遭蔓延成了一片血泊。
强制的蝠化让陈单凌的吸血鬼特征尽数显现在了陈恒的眼前,朽白的视觉干扰完全失效了。
随着血液不断流失,陈单凌的意识已在理智的边缘挣扎。
他愤恨地瞪着站在一旁的弑鬼者,蝠化后的长发全然遮挡住了他的脸,衬得眼神更加幽怨。
陈恒还在耳边呼唤,声音却遥不可及。
强忍着疼与杀欲,陈单凌奋力地把陈恒推到天台的门后,以最后一丝理智说道:
“……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