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桐下意识取出了瓜子,并且给韩信塞了一把,嘴上还问道:“贤侄,你要吗?”
冬道人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叶桐又喊了一遍,这才意识到是在喊自己,随即恶狠狠刮了一眼叶桐,“不要!”
他坐在千先生的旁边,开始泡茶沏茶,眼中满是不舍,与某个小东西和老匹夫相比,这才是真正的师慈徒孝。
千先生面孔温润,饮下自家弟子泡的最后一杯茶,开始讲起了他的故事,像是在说书一样。
此时此刻,天地一片安宁,四野无声,八方静谧,旁听者似乎不仅有叶桐他们,还有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生机。
千先生话音温和醇厚,如春风拂面,沁人心脾,令人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到故事里去。
......
千先生本是一凡俗小国的书生,但读书嘛,此举与体修无异,自然少不了钱财,再加上父母早逝,年少时穷困潦倒,常常无法温饱。
直到他遇到了一名贵人,那是一名喜爱穿五颜六色花裳的少女。
少女在城中算是家世显赫,父亲是城中大官,有一次秋游,她便在路上看见了那个穷苦书生,似是感到好奇,不禁发问:
“喂!那个小书童!你怎么在吃土啊?”
书生顿时一噎,焦急的将手中泥土扔在地上,面色异常羞愧,读书人的志气让他下意识反驳:“小生会有功名傍身,不是书童。”
少女古灵精怪,阴阳怪气道:“哦~原来是要考功名的儒家学子呢,怎么沦落到吃土的地步了?”
书生缄默不言,听到此等侮辱之言,他无法反驳,迈步离去。
少女却不依不饶,让马夫追上,语气鄙夷道:“家境不好,却一心求功名,只会害了你的父母双亲。”
在这个时代,贫穷之人读书,更多的只会害了自己。
全家人供一人读书,买儒袍,买古籍,赴京赶考的路钱...最后无功名落榜,因此无颜再见父老乡亲,寻一地黯然上吊...
这种事,太多太多了。
“我没有父母,孑然一身,不会害了任何人。”
书生平静说道,手握古卷,大步离去。
少女眼眸黯淡,有些后悔说出那些话,便让马夫去打听书生的家,给予赔偿。
一日。
少女破门而入,脆弱的茅草屋,险些轰然坍塌,她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紧紧看着书生。
只见书生腹部用草绳死死绑住,草绳的磨损已是相当高了,些许杂草掉落在地,可见他常用此法减去饥饿。
这一次,书生彻底绷不住了,困境被外人一目了然,自尊与尊严再也不复,他只想找块良田,好生施施肥。
种地?
不,挖个坑。
让自己有一个好的埋葬之处,顺便让那里的麦子来年肥沃一些,以此充当良田主人家给他一处埋葬之地的费用。
少女并不知书生已有寻死之心,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一张热烘烘的煎饼,笑容灿烂:“看,我从家中带来的,还是热乎的呢!”
这一刻,书生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件比读书还要重要的事。
斑驳的阳光下,少女嘴角的微笑,还有那一缕被风儿吹起的鬓发,似乎比任何典籍都要好看。
书生觉得自己浑身暖洋洋的,他没有想过,这么烫的煎饼,少女是如何一直放在怀中的。
少女眨了眨清澈的眼睛,背后的小手不断挥动着,吩咐着外面等候的马夫,快走快走!
至此,二人相识。
少女的父亲并没有阻拦一个穷小子跟自己女儿结识,因为他知道,与其刻意阻拦自己的女儿,不如让岁月来见证。
倘若二人只是普通朋友,那不必忧虑,府中那么多的客卿可比书生吃得多。
倘若二人喜结连理,那就是一件好事了,女儿喜欢就好。
后来。
书生发奋图强,也在少女暗中帮助下,阅读到了大量古籍,过了乡试,更是夺得秀才之名,以此证明了自己,最后赴京赶考。
那一日,他们在柳荫树下诀别,互相倾诉心中爱慕。
书生来到了京城,准备殿试,却在街道上看见了令他浑身颤抖的一幕,震碎了他的三观——天上,有仙人在飞。
那一日,他知道了何为修仙。
殿试结束之后,书生的才华令皇帝侧目,甚至吸引到了国师的视线。
国师在看完书生的答卷之后,欣慰抚须,惜才之心悄然而起,寻到了书生,温和笑道:“我命中亦有一弟子,你可愿成为我的弟子?”
“...见过师傅。”书生没有犹豫。
国师面色微变,连忙道:“万万不可叫我师傅,不然便成死劫了,我姓秦,你可以叫我秦先生。”
书生不懂国师所言的死劫是为何意,但还是尊敬拱手道:“弟子千皓,见过秦先生...”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学仙法,观百家,书生宛若踏入了一片新的天地,犹若井底之蛙一朝入世。
数年后,秋意渐浓,正是归乡时,书生辞别秦先生,怀揣着心中忐忑,返回家乡。
没有任何阻碍与意外,他与已经不再是少女的温婉女子喜结连理。
少女的性格浑然大变,没有了曾经的古灵精怪,而是温婉若水,只是衣着不曾变化过,依旧是五颜六色的,像极了一抹春夏秋冬。
“哦,对了,她叫四季。”
千先生突然说道,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多看了冬道人几眼。
故事还在继续,而叶桐却已没有了听闻之心,他眼底复杂,好几次欲言又止。
师姐,给他讲过这个故事,听说是自凌云仙子那传来的。
故事的结局,是死了一位未来的大乘天尊,活了一名小书生。
然而。
渐渐的,千先生儒雅的面庞上挂着一缕沧桑之意,话音逐渐变得苦涩,还在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
“秦先生因我而死...最后我跑到了中州,根据他的嘱咐,寻到了他的家族,并且拜入了秦先生弟弟的门下。”
“这是我的第二位先生,他对于我害死先生的事,没有怨念,没有责怪,反而对我如同己出,让我喊他师尊。”
“可其他的秦家人并不待见我...师尊便带我前去了执法殿修行,因为他是一位地阶使,在那,他才能更好的照顾我。”
说到此处,千先生顿了顿,目露追忆的看着叶桐,“与你一样,我也曾是监察使,还拥有过玄阶使的身份。”
叶桐瞳孔微缩,怪不得千先生第一眼看他的时候,会因为他的衣袍而失神。
千先生眼中掀起了波澜,第一次心境涟漪的异常厉害,语气都变得冷冽了不少:“叶桐,你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一次地阶任务中,我受令前去解决,在事成之前,却不料一名天阶使的子嗣,夺取我之功劳,污蔑于我之身。”
“他说,我为了升职与实力,杀良冒功,修炼邪功,杀害了许多百姓,老弱病残,妇孺幼童,并且寻到了一处万人坑,里面全是尸骨。”
听到这里,冬道人忍不住了,“先生,您难道没有自证清白吗?”
千先生面无表情的饮了一口淡茶,目光平静的看向叶桐,仿佛能穿透人心,看透一切因与果,语气缓缓道:
“当脏水泼来之际...”
“清者自清,就是一句笑话。”
“一个不得已而承认的虚假身份...”
“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