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这趟门,重创了翟震一家,他叶小七也因为旧伤未愈,过早运功,身体有些消受不住。
服了药,隐隐作痛的胸口略好转,肚子却咕噜噜叫唤起来,叶小七才想起,今日就没吃过饭。
一阵药膳的味道扑鼻而来,循着香味找过去,竟是来自厨房的。
不用想,叶小七就知道是程峻那家伙干的。
他一定是凌晨就来,不见人,索性自己把药膳炖了,想让他叶小七一回来就吃口热乎的。
叶小七鼻子一酸,但很快就深呼吸,调整情绪,心里警告自己,不要随便被这些点点滴滴温情感动。
不管是哪一种情感,只要有了牵绊,就容易让人心里软弱,失去动物嗜血的本能。这样的他,拿什么去跟翟震那样的冷血魔兽对垒?
撇了撇嘴,叶小七想抬腿离开,控制自己不要踏入厨房。
迎着风,厨房方向送来一股香气,那是炖羊蹄药膳特有的浓香。
好香!
叶小七咽了一下口水。
大脑来不及发出离开的指令,两脚已经本能朝厨房走去,从门口探头往里一看,砂锅里咕噜噜正冒泡,温火炖着一锅子羊蹄炖冬参,浓稠的羊汤混着野冬参特有的鲜香,让叶小七两眼晶亮。
他迫不及待从碗柜抄起勺子,舀上一勺,送到嘴边吹两下,趁热吸溜一声,浓汤进嘴,一股鲜甜充满整个口腔,叶小七陶醉得眼睛半眯。
一口吞下,唇齿留香。他忙不迭拿起碗,满满当当装上一大碗,蹲在厨房直接开干。
一小锅羊蹄炖野参被叶小七吃得干干净净,他摸着浑圆的肚皮,仰头往厨房角落的稻草堆一躺,惬意自不必说。
吃饱喝足,身子温热,厨房一直烧着柴火,很暖和,角落里的稻草堆厚厚一层,可比那冷冰冰的主屋好待多了。
不一会,叶小七已经在稻草堆里沉沉睡去。
……
清雅院。
“回大人,那叶小七已经把药膳喝了,可就是不回屋睡,竟直接在厨房躺下,睡着了。一整天,哪都没去。”
盯着叶小七的暗探回来禀报,程峻听了,冷哼一声:“全吃完?他倒会享受。哼!好好的床不睡,去厨房睡稻草窝,还真当自己乞丐了?……继续盯着,别靠太近,被他发觉就不好了,但也别太远……他有任何去向,务必回来禀报,别让他再干出什么糊涂事来。”
“是。”
暗探应声而去。
看着暗探离开,程峻暗暗舒了一口气,被皇上重用就是好,手里有了权力,就有很多便利,比如暗探,他就能征用。
他每日要上朝议事,不可能一直盯着叶小七这个大麻烦。有了暗探,方便不少,至少,能及时知道叶小七的动向,避免再生祸端。
小七啊小七,要大哥说什么好呢?说你坏,你偏偏事事处处为大哥筹谋;说你好,你偏总走歪门邪道,让大哥不得安生,生怕哪天兜不住,失去你这个兄弟。
上朝议事结束,回去路上,几个同僚边走边议论。
“罗大人,你可听说,这几日,京都城里乱得紧,有几个富户被打劫,去了不少银子,听说还死了人,闹得人心惶惶。”
“有这事?大理寺的人都吃干饭的不成?”
“大理寺自然会管,但对方出手狠辣,手段利索干练,比那些寻常打家劫舍的小贼精明强悍百倍。大理寺严查几日,硬是摸不出一点头绪。”
“这么厉害?到底是哪些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可是皇城!”
“不好说啊,我可听说,那手段,很像军营里出来的,训练有素得很。”
“啊?那,这事可麻烦了。”
“可不是。”
“哎呦!兵部要忙活一阵咯。”
“兵部的廖大人已经焦头烂额,不知还有没有精力破这案子?”
“那谁知道呢?”
程峻听了一耳朵,越听越警惕,牵扯到兵部,他怎会不知?
除非,廖琛有意隐瞒。
如今,廖琛在兵部话语权最大,他一开口,下面的人无有不从的。
皇上有意栽培程峻,让廖琛非常不快。因而,兵部很多事,他都刻意回避程峻,避免他掌握太多。
这点,程峻理解。
但涉及到大案,还隐瞒他,程峻就不明白了。难道不是尽快破案对他廖琛更有利?
来不及多想,程峻往兵部赶去。
兵部。
廖樊从外头匆匆进门,找到父亲的办事处,低头耳语:
“父亲,孩儿在外头听人说,那贼人偷盗的手段,很像翟崮那小子的手法,但打斗杀人,却像是原翟军军营的刀法。您说,这些事,是不是他翟家干的?”
廖琛瞪了自家儿子一眼:“你当你父亲傻?看不出来这些门道?”
廖樊脑袋一缩:“那父亲还不去拿人?”
廖琛嫌弃的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却又不得不耐心分析给他听:
“你也不想想,那翟府,可不缺银子,他们搜刮的财宝,不比我廖家少,抄家还抄不出来,他们肯定是藏起来了。有这么多财宝傍身,翟震犯不着冒险干这种打家劫舍的掉价事。”
廖樊却不听父亲那一套,只见他神秘一笑:
“父亲,这您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听路边那些乞丐说,那翟家的财宝,早就被他之前的仇家半路打劫了,一毛不剩。您说,精不精彩?老天都替咱们收拾他翟家。”
廖琛皱眉:“你是说,他们穷困潦倒,已经到要打家劫舍过日子的地步了?”
“可不怎的?”
廖琛缓缓站起来:
“这就奇怪了,他翟震这么受制于人,不至于啊?那仇家,是不是也太厉害了?咱们廖家费尽心机,也只是让他革职,人是半根毛也没伤到。……到底是谁?逼得他铤而走险?干出这自毁前程的下作手段来?”
廖樊在父亲对面的椅子坐下,得意的翘起二郎腿:
“管他是谁,咱们坐收渔网之利,岂不快哉?父亲,照这个方向去查,必定能拿他下狱,只要他进了牢狱,搓扁揉圆,还不由咱们说了算?”
廖琛摇头:“不妥,我们查个真切,把证据交给皇上定夺吧。他犯下勾连藩王作乱的灭族大罪,皇上都能放他一命,难保不再次保他。”
廖樊不服:“难不成就看着他活蹦乱跳?就许咱们廖家吃瘪?”
廖琛不满的睨了自家儿子一眼:
“你呀,还是不经事。这一纸证据上去,皇上见他翟震如此沉不住气,还会重新复用他么?皇上对他彻底失望,那才是断了他后路,明不明白?这样一来,咱们廖家才有可能高枕无忧,你父亲也才能睡得安眠啊。”
廖樊恍然大悟,冲父亲伸出大拇指:“父亲高明,这么说,您不但打压了他翟震,还在皇上跟前卖了个好。高!实在是高!”
父子两人,哈哈大笑。
门外不远处的一个隐秘角落,程峻脸色阴沉,他听完这对廖家父子的全部对话。除了震惊,更是说不出的失望。
对翟将军搜刮隐藏财宝的失望、打家劫舍伤百姓性命的失望;更对廖家父子拼命钻营、对同僚落井下石的失望。
兵部,原来,竟这么龌龊么?
回家路上,程峻垂头丧气。
马车车轮咕噜噜碾过石板路,震得程峻一颤一颤的,让他莫名烦躁。
看着车厢内随风翻飞的布帘,程峻大脑一个激灵:不对。是什么让翟震乱了方寸?逼他往绝路上走?他可是冷静老辣的一个人。
程峻冲驾车的车夫喊话:“成子,往东城西路城墙根,走快些……”
“是,大人。”
随着一声紧一声的“架……架……”打马声,马车车轮飞快转动。
车上颠簸得更厉害了。
马车在一茶肆门口停下,没停稳,程峻就往下跳,直奔茶肆二楼,进入最后一间茶室。
“叶小七可有出门?”一进门,程峻就问那潜伏在此的暗探。
暗探开口:“不曾。只到门口跟流摊走贩买些吃用,人就没离开过那宅子五十米开外。”
程峻一脸狐疑,但还是没放弃。
“这里先缓一缓,你去打探打探,看那翟家今日可出什么大事?”
“翟震?”
“废话!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咱们费心?”
暗探点头应允,立马戴上假面皮出了门。
程峻捂着胸口自我安慰:“但愿这次,没有他叶小七什么事,否则,要他好看!”
程峻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担忧,他心里不止一次暗自抱怨,不知自己是上辈子欠了这臭小子什么?非得这辈子这样纠缠不清。
他自己都说不出来,他跟叶小七之间,到底谁欠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