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原皇宫,六月二十日晚。
万籁俱寂,唯有蝉鸣在夜色中时断时续。
皇上躺在龙床上,锦被之下,身躯辗转反侧。
床榻之上的他,双目虽闭,却毫无睡意。
眉头紧锁,似被无形的丝线纠缠。
在这静谧的宫殿之中,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张海死去的那一刻。
张海的面容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其实,皇上早在心里明白了,张海是自己的儿子。
当张海拿出那枚红玉坠时,皇上一眼便注意到了它。
岁月在红玉坠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可那独特的色泽与纹理。
和皇上记忆中某件物什的轮廓悄然重合。
当时二皇子张云湛、三皇子张伟杰、楚将军,还有众多羽禁军皆在现场。
身为一国之君,他必须时刻维护皇上的威严与庄重。
怎能仅凭一个陌生人的说辞。
一个来历不明的信物。
就贸然认下一个流落宫外长达二十五年的儿子?
即便心中已然相信,他也不能表露分毫。
此刻,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皇上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
痛意蔓延至全身。
他微微睁开双眼,望着宫殿的天花板,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悔恨。
那层身为帝王不得不披上的坚硬铠甲。
在这无人的深夜,却再也无法抵御内心深处汹涌的情感浪潮 。
夜幕如墨般浓稠,将整座宫殿严严实实地包裹其中。
万籁俱寂之际,唯有那安神香燃动。
袅袅轻烟于静谧中悠悠升腾,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皇上置身于这朦胧香雾之内。
在床榻之上,于不经意间缓缓合上双眼。
周身气息渐趋平稳,缓缓陷入了梦乡。
恍惚间,如梦似幻,时光仿若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悄然拨转。
张康的思绪恰似一缕轻柔的风。
悠悠飘回到了那段满是青涩与美好的年少岁月之中。
那时的他,不过是宫中的三皇子。
在他眼中,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皇位。
并未散发令人心驰神往的夺目光芒。
他对其并无过多的向往与渴慕。
皇宫,这巍峨耸立的森严之地。
虽为他提供了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
然而其中的日子却沉闷得如同静止的潭水,压抑之感如影随形。
他的大哥,那时候体魄强健,身姿矫健,举手投足间尽显英气。
在众人的认知里,大哥就如同那高悬于苍穹的骄阳。
自然而然地被视作皇位的不二继承人。
先帝彼时龙体康健,精神矍铄。
于朝堂之上,以沉稳的气魄掌控着天下局势。
满朝文武各司其职,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安稳平和。
先太后也依旧在世,她宛如宫中的定海神针。
以其睿智与威严,有条不紊地主持着宫中的大小事务。
张康身处这看似风平浪静、毫无波澜的皇室生活里。
表面上虽与众人无异,遵从着宫中的规矩与秩序。
但他的内心深处,却始终涌动着一股对宫外世界的强烈渴望。
那红墙之外的天地,在他的想象中。
充满了自由的气息与未知的精彩。
宛如一片神秘而诱人的宝藏之地。
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令他心驰神往 。
然而,他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
一次机缘巧合的出宫之行,彻底改写了张康的人生轨迹。
正值阳光明媚的春日,暖煦的日光倾洒而下。
为世间万物镀上一层熠熠金边。
张康领着一名贴身侍卫,身着寻常百姓的服饰。
低调地离开了城中,来到了城郊的一座小村庄。
这座村庄规模不大,却满溢着蓬勃的生机与活力。
放眼望去,田间的农夫们正躬耕劳作。
他们的脊背在日光下闪烁着汗珠。
一锄一镐间,满是对生活的热忱与期盼。
街巷之中,孩子们嬉笑奔跑,银铃般的笑声此起彼伏。
为村庄增添了几分灵动与俏皮。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袅袅炊烟悠悠升腾。
在空中交织、缭绕,而后缓缓消散,融入那湛蓝如宝石般的天际。
眼前这幅画面,宛如一幅笔触细腻、意境深远的田园画作,宁静祥和,美得让人沉醉。
张康独自漫步在蜿蜒曲折的村间小道上。
目光中满是新奇与惊叹,尽情欣赏着这平日里在深宫中难以得见的田园景致。
每一处角落、每一抹色彩,都令他深深着迷。
忽然,一阵悠扬婉转的歌声,如同一缕轻柔的微风,悠悠飘入他的耳中。
那歌声清脆悦耳,恰似山间澄澈的清泉。
叮叮咚咚,在石间跳跃流淌。
又仿若林间欢快的鸟鸣,叽叽喳喳。
灵动而活泼,瞬间击中了张康的心弦。
他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循声而去。
转过一处弯,绕过一片竹林。
只见溪边的一块光滑石头上,端坐着一位妙龄女子。
女子身姿婀娜,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如瀑布般柔顺地垂落在身后。
几缕碎发在微风中轻轻拂动,更添几分温婉与妩媚。
她微微俯身,双手在溪水中来回搓洗着衣物。
动作轻盈而娴熟,口中哼唱着那动人的歌谣。
溪边,身姿绰约的女子正是扬媄沄。
她面庞白皙似春日初绽的梨花,纯净而细腻,透着与生俱来的温婉。
双眸水汪汪,恰似夜幕中熠熠生辉的星辰。
灵动且深邃,其间跳跃着对生活的热爱与对未来的憧憬。
樱桃小口轻启,美妙歌声潺潺如溪流。
在山水间悠悠漾开,与周遭自然相融,宛如天籁。
彼时,张康乍一见到扬媄沄。
瞬间被她绝美容颜与动人歌声牢牢攫住心神。
仿若被施下强力定身咒,双脚像生了根般无法挪动。
刹那间,周遭一切喧嚣皆隐去,时间亦为这一幕静止。
天地间,似只剩这位溪边宛如谪仙的女子,成为张康眼中唯一的风景。
张康呆立在不远处,目光如影随形,紧紧追随着扬媄沄的每个动作。
直到她洗净衣物,盈盈起身,准备离开之际。
张康才从沉醉中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的失神。
他匆忙整理衣衫,平复翻涌的心绪。
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沉稳得体。
随后迈着稳健步伐,缓缓朝扬媄沄走去。
扬媄沄敏锐察觉到有人靠近,下意识扭头。
冷不丁看到张康,心中猛地一紧,眼神中瞬间闪过一抹警惕。
毕竟,在这宁静村庄,陌生面孔的出现总归令人不安。
可当她目光对上张康,看到那如暖阳般和煦的笑容。
以及眼眸中满溢的真诚,心中的戒备仿若春日薄冰,悄然消融。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那一刻,空气中似有若有若无的微妙情愫在缓缓蔓延。
稍作停顿,张康率先开口。
声音温和有礼:“姑娘,方才听你歌声,犹如仙乐。
在下一时沉醉,冒昧打扰,还望姑娘莫怪。”
扬媄沄微微颔首,轻声回应:“公子过奖了,山野小曲,让公子见笑。”
几句寒暄后,交谈自然而然地展开。
随着交流深入,张康愈发惊喜地发现,扬媄沄绝非仅有惊艳外表。
她心怀悲悯,善良纯粹。
谈及邻里互助,她眼中满是暖意。
说到四季更迭,她言语间皆是对自然的敏锐感知。
她的聪慧,藏在对生活琐碎小事的独到见解里,对世间万物皆有深刻思考。
她口中描绘的生活,满是质朴乐趣与无限希望。
她对未来的憧憬,恰似春日拂面的柔风。
轻轻撩拨着张康的心弦,深深触动并感染着他。
让他不由沉浸在这份来自平凡生活的美好之中 。
自那之后,宫廷的红墙金瓦再也困不住张康的心。
他常常绞尽脑汁寻觅借口,只为挣脱宫墙束缚。
奔赴那座藏着他满心欢喜的小村庄。
每一次出发,都似飞鸟归林,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
一到村庄,张康便如离弦之箭。
匆匆奔向与扬媄沄常约的地方。
他们并肩漫步在蜿蜒的田间小道。
脚下泥土松软,带着大地的温度。
四周麦浪轻摇,似在低声诉说着温柔的情话。
张康指着天边的流云,笑着说:“媄沄,你瞧那云朵。
像不像你上次给我做的糕点模样?”
扬媄沄抿嘴轻笑,眼眸弯成月牙:“你呀,就记挂着吃的。”
黄昏时分,他们寻一处高坡,并肩而坐,静静欣赏那壮丽的日落。
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扬媄沄望着漫天的霞光,轻声感叹:“这般美景,要是能一直留住就好了。”
张康转头凝视着她,认真说道:“会的,只要我们在一起,往后美好的日子多着呢。”
在那些相处的时光里,他们毫无保留地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
张康讲起那些无趣应酬,语气里满是无奈。
扬媄沄则诉说着村庄里邻里间的趣事,眉飞色舞。
他们相互倾听,彼此慰藉,两颗心也在这一次次的交流中越靠越近。
日子如细水长流,一种特殊的情感在他们心底悄然萌芽、生长。
这份情感在时光温柔的滋养下,愈发炽热浓烈。
终于,在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
月光似银纱般洒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张康带着扬媄沄来到村头的那棵老树下,这是他们最爱的地方。
此时的张康,紧张得手心冒汗,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转身面向扬媄沄。
“媄沄,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世界就不一样了。
你的歌声、你的笑容,都像一束光照进了我原本沉闷的生活。
我……我喜欢你,想与你共度一生,你愿意吗?”
张康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又无比坚定,默默的拿出了红玉坠。
扬媄沄眼中瞬间涌上泪水,泪光在月色下闪烁。
她咬着下唇,羞涩地点点头。
声音轻得如同微风:“我愿意。”
羞涩的、温柔的,收下了红玉坠。
张康眼眶泛红,一把将扬媄沄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刻,晚风轻拂,月光温柔,整个世界仿佛都在为他们祝福。
他们相拥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心跳,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命运的轨迹总在不经意间陡然转折。
正当张康与扬媄沄沉醉于甜蜜爱情。
满心勾勒着未来的美好蓝图时。
宫中如一道惊雷,猝然劈下——先太后病重垂危。
彼时,溪边的张康与扬媄沄,周身沐浴在暖煦的阳光里。
水面波光潋滟,恰似他们心底流淌的幸福。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神色慌张,脚步踉跄地飞奔而来。
“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压低声音。
语气急促且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三皇子殿下,宫中急讯!
皇上宣您即刻回宫!”
这一声“三皇子”,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扬媄沄的心间。
她呆立当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张康。
而张康,听闻此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惊惶与焦急瞬间笼罩了他的双眼。
扬媄沄回过神,声音颤抖。
带着满心的不可置信与慌乱问道。
“阿康,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三皇子?”
张康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喉咙像被堵住一般,一时间竟发不出声音。
时间紧迫,每一秒都如千金重,他根本没有时间向扬媄沄解释清楚一切。
“媄沄,宫里出了天大的事,我必须马上回去。”
张康的声音因焦急与紧张而微微发颤,眼神里写满了无奈与不舍。
“那你何时回来?”
扬媄沄猛地拉住张康的手。
眼中泪光闪烁,声音里满是害怕与不安。
“我……我真的不知道。”
张康痛苦地闭上双眼,内心被愧疚与无奈狠狠撕扯。
他咬咬牙,轻轻挣开扬媄沄的手,转身便要离去。
“阿康!”
扬媄沄喊道,声音里带着哭腔,带着无尽的委屈与迷茫。
张康的脚步顿了一下,身子微微颤抖。
他太想回头,太想抱抱她,给她一个承诺。
但他知道,一旦回头,他便再也无法迈出离开的脚步。
他狠下心,翻身上马,扬鞭疾驰而去。
马蹄声渐渐远去,只留下扬媄沄呆立在溪边。
望着张康离去的方向,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肆意流淌。
在回宫的路上,马蹄声急促而凌乱,张康的心却被愧疚与担忧填满。
他深知此次回宫,等待他的是重重未知与严峻挑战。
他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再见到扬媄沄。
他更害怕,扬媄沄会因他的不辞而别。
因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伤心难过,误解他的真心。
而此时的扬媄沄,仍痴痴地守在溪边,满心期盼着张康归来。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张康为何突然离去,又为何隐瞒自己的身份。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那个与她朝夕相伴、互诉衷肠的阿康。
竟然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
而这份震惊很快被难过取代,她清楚地意识到。
自己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与尊贵的三皇子之间,横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们曾经编织的美好未来,在残酷现实面前,如同五彩斑斓的泡沫,一触即碎。
想到这里,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簌簌落下。
就在她沉浸在痛苦与迷茫中时。
一个意外的消息让她的内心掀起了更大的波澜——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这个消息如同一束光照进了黑暗的深渊。
让她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惊喜。
她轻轻抚摸着肚子,仿佛能感受到新生命的微弱律动。
这是她与张康爱情的结晶,是他们曾经相爱的证明。
但惊喜转瞬即逝,担忧如乌云般迅速笼罩了她的心头。
她开始为孩子的未来忧心忡忡。
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个尚未出世的小生命交代他的身世。
更不知道当张康得知这个消息后,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会不会不认这个孩子?
会不会因为皇室的规矩和压力。
将他们母子拒之门外?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感到无比恐惧和无助。
“阿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
如今我该怎么办……”
扬媄沄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无奈。
然而,命运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去思考和准备。
还没等扬媄沄鼓起勇气,将这个重大消息告诉张康。
张康便已在皇室的紧急召唤下,匆匆回宫。
从那一天起,扬媄沄仿佛被世界遗忘在了角落,与张康彻底失去了联系。
此后的日子里,扬媄沄独自承受着生活的苦难和外界的压力。
村里的人得知她未婚先孕后,纷纷对她指指点点。
那些刺耳的流言蜚语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痛着她的心。
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未想过放弃肚子里的孩子。
她暗暗发誓,无论多么艰难,都要将这个小生命平安地生下来,好好抚养长大。
当村里风言风语传开,说扬媄沄未婚先孕,整个村子都变了味儿。
街头巷尾,人们聚在一起,对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
“你听说了吗?扬家那姑娘,还没嫁人就有了身孕,真是不知检点!”
“就是,败坏咱们村子的风气,以后谁家的小子还敢娶她哟。”
这些流言蜚语,像被诅咒的风。
一刻不停地钻进扬媄沄的耳朵里。
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她的心窝。
她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芒刺般扎在身上。
但她从不低头,手始终轻轻护着肚子。
“宝贝,别怕,不管别人怎么说,你都是娘最珍贵的存在。”
她轻声呢喃,眼神里满是坚定。
她坚信,肚子里的小生命是她和张康爱情的唯一见证。
是上天赐予她最珍贵的礼物,无论如何,她都要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美好。
怀孕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身体的不适如影随形,恶心、乏力时刻折磨着她。
更糟糕的是,生活的困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她紧紧困住。
她没有收入来源,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只能靠着村里极少数好心人的偶尔接济,勉强维持着最基本的生计。
在一个寒风如刀割的冬日,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
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冰冷的银纱所覆盖。
扬媄沄的家中,却正经历着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考验。
产床上的扬媄沄面色苍白如纸。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
她紧咬着下唇,双手死死地抓住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每一阵宫缩都像是汹涌的潮水,将她淹没在剧痛之中。
“啊……好痛……”
她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声音在这冰冷的房间里回荡。
接生婆在一旁忙前忙后,不停地安慰着:“姑娘,再加把劲啊,孩子就快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打破了房间里的紧张与寂静。
“是个男孩!母子平安!”接生婆兴奋地喊道。
扬媄沄疲惫地睁开双眼,望向襁褓中的小生命。
他的小脸红扑扑的,眼睛紧闭着,小嘴巴不时地动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那一刻,扬媄沄觉得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
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喜悦和满足。
“宝贝,你终于来到这个世界了。”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温柔。
“你以后就叫扬海,希望你能如大海一般,心胸宽广,坦坦荡荡,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
日子一天天过去,扬海在扬媄沄的悉心照料下茁壮成长。
然而,生活的压力却如影随形。
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扬媄沄开始尝试各种营生。
一天,扬媄沄正坐在自家门口。
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发呆,腹中的饥饿感一阵阵地袭来。
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神秘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那人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容貌。
他静静地站在扬媄沄面前,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目光里满是怜悯。
“姑娘,拿着这个。”
神秘人声音低沉,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布袋。
扬媄沄疑惑地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
神秘人接着说道:“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扬媄沄下意识地接过袋子,触手便是银子沉甸甸的质感。
她又惊又喜,正要开口道谢,神秘人却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
“恩人,您留个姓名!日后我一定报答您!”
扬媄沄站起身,大声呼喊。
可神秘人没有回头,很快便消失在了蜿蜒的村路尽头。
只留下扬媄沄呆立在原地,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泪水模糊了双眼 。
一天,阳光正好,扬媄沄带着扬海在村里散步。
路过一户人家时,她看到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坐在门口。
手里拿着一块手帕,正仔细地端详着。
那块手帕上的刺绣精美绝伦。
栩栩如生的花鸟图案仿佛要从手帕上飞出来一般。
“这手帕可真漂亮啊!”扬媄沄不禁赞叹道。
女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微笑着说:“谢谢夸奖,这是我自己绣的。”
“你绣得真好,我要是也能绣出这么漂亮的手帕就好了。”扬媄沄眼中满是羡慕。
女子看了看扬媄沄,又看了看她怀中的扬海。
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一些基本的针法。
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要是能靠刺绣挣点钱,也能轻松些。”
扬媄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
从那以后,扬媄沄便跟着这位好心的女子学习刺绣。
每天,等扬海睡着后,她便在昏暗的烛光下,一针一线地练习着。
尽管过程充满了艰辛,但一想到能为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她便充满了动力。
怀揣着对美好生活的期许,扬媄沄决心踏上刺绣这条艰难的路。
因囊中羞涩,她实在拿不出钱购置刺绣材料,只能趁着晨曦微露。
在村子的角落、裁缝铺的后门,仔细翻找别人丢弃的边角布料。
那些碎布颜色驳杂、质地各异,可在她眼中,每一块都是珍贵的宝贝。
至于针法,无人指导的她只能靠自己琢磨。
她常常盯着偶尔瞥见的精美绣品发呆,试图拆解其中针法的奥秘。
或是在脑海中反复回忆旁人刺绣时的手部动作,努力在粗糙布料上复刻。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整个村子陷入沉睡,扬媄沄的小屋里却还亮着昏黄的烛光。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确认扬海已然熟睡,这才在桌前落座,开始她的刺绣“修行”。
烛光如豆,摇曳不定,昏黄的光晕在屋内晃荡,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针线,纤细的银针在布料间来回穿梭,每一针都倾注着她对未来的希望。
可长时间的专注,让她的眼睛不堪重负,酸涩感如潮水般涌来,泪水不受控制地模糊了视线。
“不行,我得坚持住。”
她低声呢喃,声音里透着倔强。
困意如恶魔般纠缠,她便起身,走到水盆身旁,凉水拍打在脸上,让自己保持清醒。
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困意,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快步回到屋内,重新拿起针线。
寒来暑往,经过无数个日夜的不懈努力,扬媄沄的第一块手帕终于完工。
看着手中的手帕,虽针法稚嫩。
歪歪扭扭的针脚与她曾见过的精美手帕相比。
相差甚远,但那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她的心血与汗水。
“海儿,娘终于完成了。”
她轻声对熟睡的孩子说道,眼中满是欣慰。
次日清晨,阳光洒满大地,扬媄沄精心整理好手帕。
怀揣着紧张与期待,踏上了前往集市的路。
她脚步匆匆,满心想着手帕能卖个好价钱,为她和孩子的生活带来转机。
集市上,人来人往,喧闹非凡。
扬媄沄找了个角落,小心翼翼地展开手帕。
轻声吆喝:“卖手帕咯,亲手绣的手帕……”
怀揣着满心的期待,扬媄沄站在集市的角落。
紧张地注视着过往的行人,盼望着有人能留意到她的手帕。
终于,一位身形佝偻的老太婆踱步而来。
扬媄沄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花,连忙迎上前去,双手递上手帕。
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道:“大娘,您瞧瞧我这手帕,是我自己绣的。”
老太婆皱着眉头,慢吞吞地接过手帕。
仅仅随意一瞥,脸上便浮现出浓浓的嫌弃之色,鼻子里冷哼一声。
尖着嗓子说道:“哼,就这手艺也敢拿出来卖?你这连个学徒都比不上。”
说罢,手一扬,那倾注了扬媄沄无数心血的手帕便被无情地扔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
扬媄沄呆立当场,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浑身透着寒意。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迈着大步匆匆路过,一脚重重地踩在了手帕上。
大汉似乎毫无察觉,连停顿一下都没有,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去。
扬媄沄望着地上那被踩得满是污渍的手帕。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不清。
这一刻,委屈、难过、不甘等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
但很快,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重新燃起坚定的光芒。
她缓缓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捡起手帕。
轻轻拍去上面的尘土,将手帕紧紧攥在手中,默默地转身离开集市。
回到家中,扬媄沄强忍着泪水。
开始整理刺绣工具,准备着手下一块手帕。
她知道,生活的苦难不会因为她的退缩而消失。
唯有坚持,才有改变命运的可能。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在日复一日的艰辛劳作中,扬海渐渐长大。
转眼间,他已经五岁了。
小脑袋瓜里开始有了自己的思考。
对周围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疑问。
一天傍晚,扬媄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
扬海看到母亲又带着一身的疲惫进门,小脸满是心疼。
犹豫了许久,他终于鼓起勇气,拉着扬媄沄的衣角,仰着小脑袋。
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地问道:“娘,为什么村里的人总是对我们这么坏?
总是欺负我们?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们?”
扬媄沄听到儿子的话,心中猛地一痛,泪水瞬间涌上眼眶。
她缓缓蹲下身子,将扬海紧紧地抱在怀里。
声音略带哽咽却又无比坚定地说:“海儿,别去在意那些人的看法。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喜欢无端地议论他人,但咱们问心无愧。
你要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强地生活下去。
只要我们母子俩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扬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头埋在母亲的怀里。
双手紧紧地抱住扬媄沄。
像是要用自己小小的力量为母亲撑起一片温暖的港湾 。
为了给扬海搭建起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扬媄沄拼尽了全力。
晨曦微露时,她便起身前往河边,为村里的人家洗衣。
河水冰冷刺骨,如无数细小冰针般扎在她的手上。
冻得她双手通红、麻木不堪,可她搓洗衣物的动作却一刻不停。
每洗净一件衣物,她都仿佛看到了扬海未来生活的一丝改善。
晌午,烈日高悬,她又扛起斧头,走进山林砍柴。
山林间荆棘丛生,常常划破她的衣裳与肌肤,留下一道道血痕。
汗水混着血水,浸湿了她的衣衫。
但她只是咬咬牙,继续挥动斧头。
每一下砍伐,都带着对美好生活的迫切渴望。
傍晚,余晖洒在田间,她在土地里忙碌地播种、除草、灌溉。
干裂的土地磨破了她的双手,泥土嵌入伤口,钻心地疼。
可她望着那片孕育着希望的土地。
心中满是对丰收的期待,因为这将换来他们母子生存的资本。
“娘,您累了吧,快歇歇。”年幼的扬海偶尔会心疼地说道。
扬媄沄总是微笑着,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
说道:“不累,海儿,只要想到你以后能过得好,娘做这些都值得。”
在漫长岁月里,不管生活多么艰难。
扬媄沄从不在扬海面前流露一丝抱怨。
在她眼中,扬海就是她的全世界。
是支撑她熬过所有苦难的动力源泉。
斗转星移,时光匆匆,十五年转瞬即逝。
曾经牙牙学语的扬海,如今已成长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身形挺拔,眼神中透着坚毅与懂事。
扬媄沄看着眼前的儿子,心中满是欣慰与自豪。
“海儿,你真的长大了。”扬媄沄感慨道,眼中闪烁着泪光。
扬海紧紧握住母亲粗糙的手,坚定地说:“娘,这些年您受苦了,以后换我来照顾您。”
扬媄沄听着儿子的话,泪水夺眶而出。
这十五年的艰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幸福的泪水。
她深知,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苦难。
都因为有了眼前这个孝顺懂事的儿子,变得无比值得 。
在一个静谧的夜晚,月光如水,透过斑驳的窗棂洒落在屋内。
扬媄沄坐在床边,神情凝重,她轻轻呼唤:“海儿,来娘这儿。”
扬海闻声走来,看到母亲严肃的表情,不禁心生疑惑。
扬媄沄拉住他的手,目光深深地凝视着他。
郑重说道:“海儿,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有些事娘不能再瞒你了。
其实,你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
你的亲生父亲,是当今皇上,你流着皇家的血脉 。”
“娘,您说什么?”
扬海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脸上写满了震惊与疑惑。
“这怎么可能……”
扬媄沄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追忆的神色。
缓缓说道:“十五年前,娘在溪边洗衣,邂逅了一个年轻男子,他自称阿康。
他温文尔雅,风趣幽默,我们一起漫步在田间。
一起看日出日落,不知不觉间,便坠入了爱河 。”
她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有一天。
他的侍卫突然赶来,喊他三皇子,说宫里有急事。
他走得匆忙,我都没来得及与他好好告别。
后来,我发现自己有了你。”
扬海听得入神,眉头紧锁,心中五味杂陈。
“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这些年,我独自将你拉扯大。
就是盼着有一天能让你回到你父亲身边 。”
扬媄沄的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
“现在,你已经长大,娘希望你能改姓‘张’,去认祖归宗。
皇家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更广阔的天地 。”
扬媄沄紧紧握着扬海的手,眼神中满是期待与不舍。
扬海低下头,内心十分纠结。过了许久,他抬起头。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娘,我不想离开您。
更不想认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
这些年,只有您一直陪着我,他又为我们做过什么?”
扬海呆立当场,内心犹如翻江倒海。
强烈的抗拒如汹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改姓?认祖归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
他感到天旋地转,脑袋嗡嗡作响。
“娘,这太荒唐了!”
扬海提高了音量,情绪激动得双手都微微颤抖。
“我叫扬海,叫了十五年。
您现在突然让我改姓,我怎么可能接受?
还有那个所谓的父亲,我从来没见过他。
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现在却告诉我他是皇上,这算什么?”
扬海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迷茫。
他紧紧盯着母亲,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动摇。
“我不想离开您,这里才是我的家。
皇宫对我来说太陌生。
我听说那里充满了权力斗争。
说不定还有危险,我不想去!”
扬媄沄望着儿子,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扬海的脸庞,却被扬海下意识地躲开。
这一躲,如同一把利刃刺进她的心窝,让她痛得几乎窒息,但她心意已决。
“海儿,娘知道这对你来说太突然,可这是你的命运啊。”
扬媄沄的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哀求。
“你流着皇家的血脉,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想想,你一直都那么努力,想要出人头地。
在这小小的村子里,你的才华根本得不到施展。
去皇宫,你才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抱负。”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接着说道:“娘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唯一能为你做的。
就是让你回到属于你的地方,拥有更好的生活。
你是娘的心头肉,娘怎么舍得你离开?
可娘更希望你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说着,扬媄沄缓缓跪下,双手紧紧抓住扬海的衣角。
泣不成声:“海儿,求你了,就当是为了娘,答应吧。”
扬海看着跪在地上的母亲。
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疼得无法呼吸。
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卑微的模样,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这些年,母亲为他付出了一切。
含辛茹苦地将他养大,他又怎么忍心再让母亲伤心难过。
“娘,您快起来,别这样……”
扬海哽咽着,连忙扶起母亲。
“我答应,我答应您就是了。”
扬海紧紧抱住母亲,泪水肆意流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
改名张海后,然而,命运的重击接踵而至。
两年后,在张海十七岁那年。
一直被生活重担压垮的扬媄沄。
终是没能敌过岁月与病痛的双重折磨,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那一刻,张海的世界彻底崩塌。
他仿佛置身于无尽的黑暗深渊,无助与绝望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娘,您怎么能丢下我……”
张海扑倒在扬媄沄的遗体前。
泪如雨下,声声悲泣回荡在狭小的屋内。
此后,他如同行尸走肉般,整日浑浑噩噩,往昔的活力与希望消失殆尽。
在痛苦的煎熬中,他渐渐萌生了随母亲而去的念头。
一天,张海拖着沉重的身躯,独自来到了村外的悬崖边。
望着深不见底的崖谷,他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试图结束这满是苦难的人生。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告别这个世界时,命运却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
齐飞和姜斌恰好路过此处,眼疾手快之下,将张海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小子,年纪轻轻,为啥想不开?”
齐飞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问道。
张海满心悲戚,沉默不语。
姜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别灰心,人生总有希望。”
在齐飞和姜斌的悉心照料与耐心开导下。
张海渐渐从伤痛中走了出来。
他发现,齐飞和姜斌二人武艺高强。
行侠仗义,心中不禁涌起敬佩与向往之情。
于是,张海跟随他们刻苦学习武功。
寒来暑往,张海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和过人的天赋,练就了一身精湛的武艺。
一次偶然的机会,张海跟随齐飞、姜斌来到尔沣国。
在一场盛大的比武大会上。
张海凭借着超群的武艺脱颖而出。
引起了尔沣国皇上的注意。
“年轻人,你身手不凡,可有兴趣为朕效力?”
尔沣国皇上目光炯炯,盯着张海问道。
张海思索片刻,单膝跪地。
恭敬说道:“草民愿为皇上效劳。”
此后,张海便跟随齐飞、姜斌出生入死。
大原皇宫的夜,浓稠如墨,死寂般深沉。
皇上张康在榻上辗转反侧,沉浸于梦境之中。
睡梦中,他的眼角悄然滑落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缓缓淌下。
在那如梦似幻的世界里,时光仿若倒流。
他再度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春日。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葱郁的树木、缤纷的野花,还有那潺潺流淌的小溪。
溪边,一抹婀娜的身影映入眼帘,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扬媄沄。
她身着素衣,如往昔那般,静静地坐在石头上,专注地清洗着衣物。
张康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的身上移开。
微风轻拂,撩动着扬媄沄的发丝。
她微微仰头,嘴角轻扬,那清脆悦耳的歌声悠悠响起。
如同一股清泉,淌入张康的心田。
歌声中,饱含着他们曾经的欢笑、甜蜜的呢喃,以及那永不褪色的深情。
张康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想要抓住这美好的一刻,想要再次紧紧拥抱她。
然而,就在他快要触碰到扬媄沄的瞬间。
一阵急促的鸡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张康猛地从梦中惊醒,他缓缓睁开双眼。
眼神中还残留着梦境中的眷恋与不舍。
待意识渐渐清醒,他才惊觉枕巾上那片潮湿的泪痕。
身为皇上,他时刻都需维护那至高无上的威仪。
怎能让人瞧见他这般脆弱的一面。
于是,他迅速伸手,将泪痕那一面翻转至下方。
而后高声唤来一位小太监。
“把这个枕头扔了,换个新的。”
张康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小太监赶忙依照吩咐,将枕头撤下,匆匆离去。
张康望着小太监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隐隐觉得,这或许是扬媄沄在托梦。
向他诉说着自他离开后的那些经历。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但身为一国之君,他不能沉浸在这无尽的伤感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调整着自己的心情,努力将所有的情绪深埋心底。
他起身,由着宫女们为他换上庄重的朝服,仔细整理好每一处褶皱。
穿戴完毕,张康抬手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那枚红玉坠。
这枚红玉坠,是他与扬媄沄爱情的唯一见证。
他轻轻摩挲着红玉坠,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将红玉坠揣入怀中,阔步迈向朝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