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圆日的东边的天际线遥遥升起,赤霞漫天,恍若铺开了粉橙色的帷幔。
一个人身穿红衣,倒吊着挂在风沙城东,城墙附近高楼的屋檐。
倒立着看日出,就好像是看见太阳被风沙掩埋,沉落在血红的泥淖里,有一种残忍血腥的魅力。
这是他的习惯,他把这一刻的感受,融入进自己的纯阳心法中。
炽焰般灼热的内力在他指尖汇聚,他朝日一指,便使出了焱阳一指,飞射到远处的天空去。仿佛有朝一日,他能成为神话传说里射日的羿。
银环远远地瞧着那人。她直视太阳几息,视线中就出现了圆形的暗影,跟随她的目光移动。
她一夜未眠,头有些昏沉,握着白露剑的手也有些沉重。但是,她不能把白露剑换到左手。
断水门和飞花阁核心人物,都可能同时会飞花剑和断水刀。而大多数人总是右利手,惯常用的武功会用右手。
银环也不例外。对她而言,左手剑右手刀更为熟练。
可如果要嫁祸飞花阁,她就要反着来。
细节往往决定成败。
银环伫立在一座高楼顶层临窗的位置,这个位置由琥珀和翡翠精密计算,方便她观测目标行动,又不会被发现。
翡翠几人虽然没有告诉银环目标对象的身份,但她已看出那个穿着一身红衣的人使用了焱阳一指。
银环以前没见过,却在不久前看见过死于焱阳一指的尸体。从伤口的形状,她能大致判断武功施展时的大致模样。
她确定任务的第一个目标对象是火灵殿的人。
这让她多少松了口气。
她要杀人,第一次杀人,她更希望杀该杀的人。
火灵殿的人疑似不久前杀了狂刀派的一名弟子。
而且多年前,火灵殿的天才火云决犯下弥天大祸,让多个村庄城镇陷入旱灾,无数百姓死于饥馁之中。
这也是狂刀派弟子与火灵殿起冲突的原因。昔日受灾村镇的后人,习武有成,便要为死去的无数同乡报仇雪恨。只可惜最后饮恨而亡。
银环出生的村落也是在那个年代遭了旱灾。
她想,自己若杀了那人,便也算是为自己那不知名的出生之地,全一点自己的心意了。
银环为了她第一次的杀人,做出了许许多多的思想准备。
见目标对象已经几步跳跃,飞下了城墙。银环也跟着提剑,朝着他的方向急急而奔。
她运转着二武心法,内力流淌全身。脚步轻盈,无声无息,连呼吸也融入到风的吐息中。
翡翠在她直面戚王爷后,曾问过她,为什么她的飞花剑,可以无视戚王爷的磅礴内力,正常施展?
银环说自己不知道。她只是在戚王爷的压迫下,下意识地那样做了而已。
她的身体、她的直觉,超越了她的思维,替她做出了行动。
翡翠告诉银环,她当时内力流转的方式,就像是天仇教的天毅功。
据说,天毅功修炼出来的内力,有绝对的穿透力,能无视其他任何武功的内力防护,毫无阻碍地直切敌人要害。
银环依旧懵懵懂懂。
但她知道翡翠的意思。她那时下意识运转内力的方式,是绝对的大杀器,让人无法抵挡。
银环此时便如离弦的箭,流星一般飞射出去。
一招,她要用一招抽刀断水,一剑把人钉在城墙上。
银环专注于自己的剑,以及流转其上的内力。她与一般的杀手不同,没有绽放出任何的杀意。
因而,她的目标对象直到两人进入了彼此的攻击范围,才发现了她。
两人遥遥相望。
银环没有穿飞花阁的服装,脸上没戴面纱,而是戴着一张在夜市随便可买的面具。
只有剑,用的是白露剑。
这是翡翠刻意安排,要给她的压力。如果她没法把目标杀掉,就有暴露身份的嫌疑。
所以她必须下手。
但此时,一个疑问突然闪入银环的脑中。
如果她用白露剑一招制敌,用剑把人钉在了墙上,让她拔剑的时候,这人不就滑了下来,会在墙上留下滑动的血痕,歪七扭八地坠到地上。
这可跟计划好的不一样。
但是她又没有带别的剑。也不可能把白露剑就这么留在尸体的旁边。
银环忽然意识到,她现在在走神。在和敌人对垒的时候,她的脑子在天马行空,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眨眼之间,火灵殿的人已经近在眼前。
这人不用武器,他握紧了拳头,使出了炽焰拳。
银环眼睛一闪,用自己的右肩膀去顶。多亏了戚王爷的福,她的肩膀现在总是凉飕飕的。
因为要进行杀人计划,她都不能药敷,就怕被闻出来药方,进而被确认了身份。
虽然目标对象总是要杀死的,但不晓得对方是否有什么隐秘的传讯方式。
翡翠说过,天仇教独门的传音入密,就是很多门派觊觎的传讯手段。还有秋部部长的动物沟通,也相当特别。
都属于外人难以判断其内在逻辑,无法效仿的神秘招数。
炙热的拳头砸在了银环的肩膀,灼热的气息驱散了寒意,银环在下一刻闪身避开了对手的另一次拳击。
她灵巧地闪避着,躲过拳头,还有时不时朝她飞射而来的焱阳一指,与对手拉开几步的距离。
她的身法在面对这人时游刃有余。这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很少打得过谁。这大概是因为与她交手的是翡翠、听雷、白珠、听雨还有戚王爷……
完完全全比她高了至少一个层级。她完全被碾压得毫无胜算。
也只有在这时,银环遇到了一个和她同属一个级别,又比她略逊一筹的对手。
她的心里涌出了少有的自信。
是时候了。
银环拔出了白露剑,莹白色的剑身映出朝霞的红光,挥出了嗜杀的一击。
抽刀断水。
剑锋在空中横劈而过,在那人胸膛划出一道狰狞的破口,鲜血如火红的旗帜飘出。
巨大的红色镰刀烙印在了城墙之上,继而往下流出几道笔直的血线,线的末端,是血滴画下的句号。
像是描绘了山川湖海的地图上,血画作的溪水。
银环眼睛被喷溅的血液烫到,她手一颤,飞剑出去,惊鸿一道,刺进了那人……旁边的城墙上。
对方呼吸的声音清晰可闻。
人还活着。
她失败了。
银环怔然地站在原地,目标就这样睁着眼睛看她,目光不悲不喜。
是这样的吗?银环记不得了。她只觉得应该是那样的。
而后,一把像是寻常铁匠铺能打出来的,平凡质朴的刀,从她旁边掠过。
斜斜向上,扎进那人腹部的伤口,把他钉在了墙上。
血不停地流着,先是溪水,再成了湖泊,在银环眼前的土地上流动着。
银环放开白露剑,跌坐在了地上。翡翠把她搂在了怀里,抚慰她颤抖的身躯。
“没有关系,你没有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