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贤妃离开,洛知微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走到铜镜边,卸去了尾指上的护甲,又拆去自己头上的钗环。
“娘娘是累了?”竹叶轻手轻脚将洛知微耳垂上的八宝环摘下来,轻声问了一句。
洛知微点了点头,“这两日折腾下来,实在是累了。”
竹叶正要将八宝环放回妆匣中,却拉错了左下角的那个抽屉,一颗小蜡球咕噜一下滚到抽屉的最下方,那蜡球上分明刻着一个「孕」字。
洛知微眸底颤了颤,拿起那药丸细细看着,“竹叶...”
竹叶也是一惊,“莫不...莫不是...娘娘恕罪。”
一声闷响,竹叶跪在了洛知微的脚下,“昨夜情况紧急,这蜡球太小,想来是奴婢拿错了...,娘娘恕罪。”
“起来。”洛知微一把将竹叶拉起来,“如今也未酿成什么大错,你不必如此...
只是,本宫竟真的有了...?”
洛知微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略有些不可置信,自己的肚子里如今竟真的有一个小生命存在着。
似乎看见一颗嫩芽破土,似乎看见一只雏鸡出壳,洛知微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
迟疑许久,洛知微将自己的手腕转了转,手心向上,摊开放在梳妆台边上。
竹叶会意,三指放在洛知微的脉上,仔细探着。
须臾功夫,见竹叶重重点头,洛知微喜极而泣,两滴眼泪缓缓缓落,“我居然,真的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恭喜娘娘了。”不知为何,竹叶竟也哽咽起来。
拆去珠翠首饰,洛知微握着一本书,斜靠在湘妃榻上,仍沉浸在有孕的欣喜中。
“将这香炉撤走,往后寝殿里便不要熏香了,杜鹃,你日日摘些新鲜花朵来。”竹叶站在廊下,指挥着思渺宫的宫人将寝殿里的香炉撤走,又道:“往后香囊香袋一律不能入寝殿,小主的衣裙我会在配殿为小主熏香。”
洛知微闻言浅浅笑了,扶着肚子低声道:“孩子,母亲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保全你,让你平安降世,健康长大。”
把手中书卷放下,洛知微起身在到榻上,将窗子启开一个小缝,冷风一缕一缕吹进来,洛知微将衣襟拉近,打量着院子里的宫人。
吴皇后身边的应暇已经被发还母家,碧凰宫自己的火还没灭下,自然顾不上在思渺宫安插眼线。
可是旁人便不见得能放过洛知微。
洛知微接连晋升,成了新人中位份最高者,甚至越过了苏贵人成为一宫主位。
而今又有了身孕,更是这后宫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此刻的思渺宫,自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待这孩子生下来,无论是不是皇子,都是皇上膝下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会获得万千宠爱,而洛知微也必定母凭子贵,赢得皇上信任便是指日可待。
想着想着,洛知微愈发累了,合上窗子自己到床榻上睡觉去了。
睡眠中,洛知微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自己曾是家人的掌上明珠,一家人正和和美美地为洛知微贺六岁生辰,可任凭洛知微有多用力,都看不清梦中父亲母亲的脸;
八岁时一场大雪,洛知微与家人走散,脱了力,在雪地里跌倒,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糊,洛知微以为自己要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暖风拂过,洛知微再睁开眼睛已经在诚王府了,诚王穿着一件沉香色的衣衫,站在桂花树下;
风起,金黄的桂花落在顾桓祎的肩头,他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伸向洛知微,轻声唤了一句,“阿若,到我的身边来。”
洛知微心头一暖,却不敢靠近,她不能靠近桂花,她也不是什么阿若。
“阿若,到我的身边来。”诚王的声音一声一声在脑海中回响,渐渐变弱。
“阿若,阿若...”耳边传来顾桓祁的声音。
洛知微在梦里挣扎着,痛苦与不安在内心中不停地翻涌,额角的汗水不停渗出来,猛地睁开眼,洛知微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前剧烈地起伏着。
“阿若?”顾桓祁凑近洛知微的身旁,“是不是梦魇了?”
洛知微赶忙抱住了顾桓祁,抽泣着,热泪一滴一滴落在顾桓祁玄青色的衣衫上,留下一个一个深黑的印子:“臣妾梦见桓郎好凶,押着阿若滴血认亲,桓郎不相信阿若吗?”
顾桓祁的心好似被什么紧紧揪住了,抚着洛知微发梢的手在空中一顿,想起那夜在碧凰宫之事,洛知微当时应该也很无助吧。
出生时便失去了母亲,自幼被养在乡下,离开亲人。
入宫之后谨小慎微,那日在本该安置的时候,却被唤去了碧凰宫,竟叫人污蔑,平白承受着本不该承受的恶意。
“桓郎怎么会不相信阿若呢?”顾桓祁顺着洛知微乌黑的秀发,一下一下缓缓抚着,“桓郎永远都不会对阿若凶,也永远不会再让阿若受那夜的委屈。”
洛知微脑子里始终在想着梦中亲生父母的样貌,完全听不进去顾桓祁在耳边柔声说着什么,只是嗯了一声,更用力的将顾桓祁抱紧了。
陪洛知微用了晚膳,顾桓祁还有些折子没看完,将洛知微安抚好才回了尚宸殿去。
待顾桓祁离开,香松拿了几张礼单入内来,“娘娘,方才皇上来思渺宫带了好些赏赐,您睡着时各宫都送了些贺礼来,已经整理好放在了配殿中,登记入册,请您过目。”
洛知微敛正心神将那礼单接过来,看见那礼单上秀气的小字,眸中有些敏锐,“你识字?”
香松低垂着头,“回娘娘,奴婢的母亲从前在私塾学院当差,奴婢耳濡目染,不通诗书,只是认识几个字。”
洛知微打量着眼前这个在自己院里当差已有两个多月的小宫女,又问道:“这般娟秀的字迹,你有练过字?”
竹叶闻言凑近看了一眼那单子上的字迹,确实工整干净。
“是,”香松并无隐瞒,继续道:“母亲说,多学些多做些总是好的,便常从私塾学院捡一些学子们不要的笔墨纸张回来。
若是没有纸张了,奴婢便沾水在地上练字。虽没有字体,但也算能入眼。”
“不错。”洛知微赞了一声,便将心思放在了礼单上。
贤妃送了好些珠宝首饰来,珠钗发簪手钏项圈,什么都有,倒是像她的性子,华贵雍容。
冯答应和李答应只是答应,份例有限,但是也送来了不少东西,花瓶香囊补品都有。
让洛知微诧异的是衍月宫的白贵人竟然也送了东西来,是一尊送子观音像。
洛知微黛眉蹙起,“白贵人...来过了?”
香松欠身,“回娘娘,白贵人并不曾来,是苏贵人来时一并将白贵人的贺礼带来的。”
思量少顷,洛知微扬手,“与本宫一同去看看这些东西。”
得竹叶搀扶,主仆三人往配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