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考走后,余景被安排去看望胖子。
还没走进那顶帐篷,就听见里面传来胖子贱兮兮的声音。
“诶,我说,这天天吃粥咽菜的,胖爷我都要遁入空门了。这附近不多的是野味么,要不你们谁给胖爷我打个野味来?”
“你呼吸道感染还没好全,暂时不适合吃油腻荤腥。”
“诶,谁说胖爷我……”胖子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帐篷帘子被掀开,余小爷表情复杂得站在门口。
“诶,这不我余小爷吗,你终于来了,快,给胖爷我整点肉来,这些人固执得很,我就是想吃肉而已,你哪怕切碎了拌粥里也行啊,那不就不油腻了嘛。”
面对胖子的热情,余景一时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僵硬得走到胖子旁边,看见医生撩开袖子,打入吊针。旁边放着四五罐盐水,看样子都是胖子的。
他的脸比出发之前还要瘦了些,露出来的左手五指指甲裂了大半,来的路上听伙计说,他用指甲在自己肚子上画出了张地图。
余景乍一听还以为是用血或者什么东西在肚子上画,后又想那万一被衣服蹭掉了不就白费功夫了?
然后人伙计才告诉他,那可不是那种画,说成划可能会更贴切些。他的失血过多,很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肚子上全是他用指甲剌出来的划痕,深浅不一。哪怕是血被擦干净,你也能通过划痕看出地图的样子。
余景眼睛里起了雾,他静静看医生处理好,然后转身离开,等帐篷里只剩下他和胖子了,眼泪才大颗大颗往下掉。
胖子半天不见余景说话,抬头看,就看见这一幕。
他个粗汉子,哪儿懂怎么安慰余景,只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没事儿,胖爷我身体好着呢,不就是不能吃肉吗,不吃就不吃呗,等天真请我们吃好的。”
余景闻言抬手将眼泪擦干,沙哑着嗓子问了声,“想吃什么?”
胖子咧嘴笑了笑,随机抬头看着帐篷顶,嗯了半天才想到什么,“去广州吃乳猪怎么样?我听说那乳猪可香了,胖爷我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什么都吃过,就还没吃过乳猪呢。不然去吃海鲜也行,海鲜哪里的好吃啊,改天问问其他人……”
余景眼见说着说着,胖子嘴边晶莹的液体要掉不掉的样子,露出这个月来最开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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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景守着胖子到晚上,期间吴二爷也安排人来请过他几次,说是有事要找他商量。但余景就是不想走,胖子也护着他,直跟人说小孩儿还小,真有事来这儿跟他一起说也是一样的。
伙计也无法,只能先退出去找二爷回话。
这样来回三次,吴二白也知道暂时没办法把两个人分开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在稍晚的时候,来到胖子修养的帐篷里。
胖子看见吴二爷真的来了,眼底闪过一丝怀疑,面上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哟,二爷怎么来了。是来看望我的,还是来找小鱼儿的?”胖子的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稍微敏感些的人就能察觉到其中有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吴二白恰巧就是这样的人,他抬眸看了眼胖子,只一眼,就让胖子五体生寒。
吴家二爷这么多年来哪怕不插手道上的事,在黑白两道上,也是公认不可招惹的存在。他手段狠辣,心思诡谲,如果不是他是吴斜的二叔,胖子是说什么都不想和他有什么交集。
好在吴二白其实只是有些意外而已,在余景来之前,胖子对他的态度可谓又敬又怕,别说阴阳他了,就正常打招呼都很局促。
以小见大,由此可见这几个小孩都是重感情的人,他们之间的羁绊也许比三儿预想的还要深吧。
将这些有的没的深藏起来,吴二白转头看着眼睛红彤彤的,一看就知道刚哭过的余景。
“我已经组织好了队伍,准备进去接应三儿他们,你要一起吗。”
“要。”
当然要,这就是他此行的目的啊。
这个回答显然在吴二白的意料之中,他刚回答完,吴二白的伙计就给他扔过来一个背包。
是他余景背了一路的包,但重量明显重了许多。
“东西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也可以检查一下,明天中午,就出发吧,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
说完,吴二白起身就要走,胖子却在这个时候开口说道,“二爷,这么做不厚道吧。我家小鱼儿给你们做事就算了,总不能白做吧?”
这段话的内容比表面上多得多,余景直觉哪里不对,但他也知道当下不是他问问题的好时机,而吴二白则很清楚王胖子说的是什么意思。
进山的事刻不容缓,吴二白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浪费功夫,丢下一句“五十万,事成结款。”后走出帐篷。
人走了,余景才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胖子,表情就差把心思写在脸上了。
“你啊你,在我看来,你怕是比天真还要天真。”胖子说着,还趁机伸手揉了把余景的脑袋。
余景猝不及防被袭击,当下也没生气,只捂着头一脸茫然。
胖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光是猜就能猜到你肯定是被吴家这些猴精猴精的人耍的团团转了吧。”
“你没跟吴斜在一起,就说明吴斜是不想连累你,所以撇下了你自己带着人来了。而你,既然已经被撇下了,又干嘛非要来呢。”
余景撇了撇嘴,低着头,语气有些委屈地说,“这不是担心你们嘛。”
胖子嘴皮微动,有些话是想说又说不出口。余景出现的时间不太妙,他们三个人满心满眼都是另外两个人,对他也就多有忽视。
而他自己似乎也下意识有所感觉,所以一直以来都尤为重视对他最好的吴斜。
胖子也知道吴斜会撇下余景的原因,就是因为知道,所以对余景还是来了这件事才会别扭,或者说感动。
不管怎么说,胖子最终还是妥协般叹了口气,继续和余景说,“小鱼儿,你和我是一样的立场。我们不是九门中人,也不归属任何一个道上的势力,我们是自由的。”
“不像吴斜,因为他姓吴,有些事涉及他的爷爷,他的三叔,所以哪怕是被拉扯着,被安排着,他都必须跟着安排走。也不像小哥,有他的归宿,他的家族,他的信仰,他要守护的东西。”
“他俩都是局中人,早就无法脱身了。我们不一样,我们本来应该根据价格,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今天在东北,明天去云南。事成结账,转身拿着账款一别两宽。”
“但既然你我选择了和他们同行,那我们就必须守好自己的规矩。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有钱做掩护,才能隔绝外人的视线,他们才会把你视为单独的余景,而不是吴家小三爷的人。”
昏暗灯光下,胖子第一次神色如此认真的和他说这么长段的话。
这番谈话让余景记了很,也让他开始意识到,胖子虽然总爱嬉闹,经常不着边际的样子,但内里其实是个很聪明,也很通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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