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琴深吸一口气:“是。”
“确定没错就行。”宝心飞针走线,继续在绣绷上忙活着,“这算是他的遗物了,你只管好好收着。”
“他是怎么死的?”
霜琴淡淡地问。
宝心没吭声,甚至目光都没从绣绷子上挪开,那一针一线快速在绣布上编织着锦彩,慢慢勾勒出花纹样子。
“他……是怎么死的?”霜琴的声音抖了一下,却比方才愈发坚定。
“这荷包是他贴身存放之物。”宝心拿着针头对着发髻挠了一下,“荷包坏的地方,是被刀一下捅进去的。”
“刀?不是说……他是溺水身亡吗?”
“一开始是打算将他溺毙在湖里的,可冯华珍没想到他会水。”
霜琴一阵错愕——是啊,他跟自己说过,说他的故乡就在两河流域,城里乡间最不缺的就是大大小小的湖泊池塘了,他怎么可能不会水?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暴露了杀意,自然不可能叫他活着回来,一个文弱的书生罢了,即便是陪在先生身边的书童又能有几分气力去对抗早就有所预谋的埋伏?”
宝心的声音淡淡的响起,“他死得很快,大概一下就没气了。”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生怕自己方才说得有些过了,忙抬眼看去。
只见霜琴木着一张脸,泪痕如两道鲜明的伤疤贴在她的脸颊两边。
下巴处,滴滴答答,衣襟都湿了。
宝心手里的针线停了下来:“我与冯华珍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可我的身份不得见光,冯家又觉得我貌美,不愿浪费了这绝好的皮相,便硬生生把我送进宫,那会子……我才九岁。”
“我恨冯华珍,更恨整个冯家。”
“她冯华珍能得到的,凭什么我冯宝心不可以?”
她说着勾起嘴角,“霜琴,你若是愿意帮我,我很乐意你留下来,顺便帮你报仇。若是你不愿,心中还惦记着与冯华珍那点子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我就给你一包银子,把你遣送回冯家便是。”
话还没说完,霜琴就闭上眼苦笑。
两行豆大的泪珠滚落。
“我有的选吗?”她嘴角泛苦,“冯华珍死了啊,我作为她的陪嫁丫鬟还活着,冯家会饶了我吗?再说了……他多无辜啊,只是因为与我有了情分,就遭此杀身之祸,我怎么能……视而不见?”
宝心点点头:“你果然是个聪明的。”
说完,她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你过来与我说说冯嘉玉吧。”
另外一边,等在殿外已经多时的冯嘉玉,耐心即将告罄。
吱呀一声,殿门打开了。
一宫侍快步走来,来到冯嘉玉的跟前行了个虚礼:“殿下请冯公子进去。”
冯嘉玉脸色阴沉,一甩袖子,阔步上前。
说实话,自打冯华珍进了景王府,冯家上下一直都是景王府里的贵客,像今日这般被晾着的,绝无仅有。
他觉得羞愤难当,无法忍受,也在情理之中。
魏衍之还在翻阅着手里的文卷:“你来了,坐吧。”
“大婚都已经取消了,殿下为何还守在这里?”冯嘉玉略有不满,但一想起景王与英国公府的联姻取消,又一阵快活。
说白了,冯家在文官中举足轻重,但真要比起来,还是比英国公府略逊一筹。
人家曹小姐为正妃,自己的亲妹妹却只能做个侧妃,这又矮了一头。
是以,大婚暂停,冯家怕是所有人当中最开心的了。
魏衍之:“这是父皇的旨意,淮州的案子由我经手处理,自然不能轻易离去。”
“殿下,若是殿下信得过,不如就把这案子交给我。”冯嘉玉说这话时,信心满满。
“你?”他嘲弄地笑了笑,“父皇的旨意,怕是你还没这个能耐违抗,何况之前朗州的事情你办完了?”
“这是自然,若不是办完了,我又哪有这个闲情逸致绕过来看看我妹子。”
“既然办完了,就早些回京都复命。我这里忙得很,没功夫与你说笑。”魏衍之说着,又低头看了起来,一副很忙的样子。
冯嘉玉吃了个闭门羹,很是不快。
可人家是皇子,是正儿八经的亲王。
与冯家而言,君臣有别,他就算再不爽,也只能忍着。
“是微臣思虑不周,给殿下添麻烦了。”他一拱手,“我远道而来,还请殿下让我与小妹见一面,兄妹相聚,也全了这份思念之情。”
这都求到魏衍之的跟前了,应当不会被拒绝了吧。
冯嘉玉暗暗想。
谁知,魏衍之语气凉薄:“冯华珍不是在京都么?你要见她,回去复命自然能见到,怎么拐到我这御府院来了?”
话音刚落,冯嘉玉呼吸一沉,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他才缓过神来:“殿下莫要玩笑,我妹子当真不在这御府院内?可方才……我在门外见着了她的侍女,还给殿下送了吃食!”
“噢,那是她不放心,自己又不方便过来,便派了两个丫鬟跟着随行。”
这话明显就是在鬼扯了。
冯嘉玉也是在官场里混了几年的,明话暗话还是听得很明白。
可没等他开口,魏衍之又道:“本王此番来到淮州,就是为了完成与英国公府小姐的大婚,大婚当前,本王就算再轻狂,也不可能带着侧妃过来吧,你让英国公府上下如何看本王?这是基本的礼节了。”
这话一出,堵得冯嘉玉根本不知说什么才好。
冯华珍当然不是景王带来的。
而是偷跑出来的。
且,这个计划冯家知晓。
若非冯家支持,暗中保护,暗中打点,想要凭着一个满心满眼只有情爱的冯华珍能做到这一步,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这些都不能明说,这是暗藏在底下的手段。
他以为魏衍之知道的。
到时候就算景王震怒,看在冯华珍受宠的份上,也不可能赶她走,到底是小女子的一片痴情,对比冯华珍当初非君不嫁的热烈,即便景王的这颗心硬如磐石,也叫化成了炽热的熔浆。
当初,魏衍之与盛娇那般恩爱,不还是被自己的妹子的拆了吗!
区区一个曹小姐,又算得了什么。
如今听到魏衍之说,冯华珍压根没来,他能不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