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查看了那些证据卷宗,确定万无一失后,才熟练地将它们都收拢到匣子里,再上封条。
做到这一步时,盛娇指尖颤了颤,只有那么一瞬的迟疑,她很快又继续手里的忙碌。
这些事情,从前她还是景王妃的时候经常做。
眼下帮忙,并非因为她还对那个位置念念不忘,而是……铺垫准备了这么久,她不想功亏一篑。
这里无人,魏衍之又晕了,她不放心其他人。
赖晨阳出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 一幕。
一瞬间,他也以为盛娇依然 是景王妃,她依然与魏衍之夫妻爱浓,鹣鲽情深。
看清了她一身朴素的衣衫后,赖晨阳清醒了。
眼前的女子早就不是他的主子了。
“其实……”赖晨阳犹豫着开口,“您离开后,主子从未忘记过您。”
盛娇一张一张地放着签子,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字迹。
赖晨阳这话根本不能惹起她半点涟漪。
“属下知道,这话由我开口实属不合礼数,但……属下真的不愿看见主子自苦,也不愿看见王妃您这般……淮州的日子不好过,被发配成贱籍更不好过,主子为了您,不止一次低头了,也就是您了,若是换成其他女子,主子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盛娇不慌不忙落下最后一笔,撩起眼皮:“你知不知道,这些话若是叫魏衍之听了,定要治你一个大不敬的罪。”
赖晨阳抿紧嘴角,下颌一片紧绷。
他拱手施礼:“王妃——不!盛娘子,请恕属下无礼,这些话都是我的心里话。”
“正是知道这些是你的心里话,所以我不打算跟你计较,就当做你没说过吧。”
她缓步走向殿外,“你家主子如何自苦我是想象不出来的,他依然如日中天,依然在陛下跟前受尽恩宠,你要我——一个被发配千里,还顶着贱籍的人去可怜他?”
她的话尾扬起一片嘲弄。
停住步伐,她回眸冷笑,“赖护卫自己品品,你这话像话吗?”
赖晨阳浑身僵硬,顿时不吭一声。
她径直离去,只留下一句:“我去冯侧妃的偏殿里休息,等你家主子醒了,你可来寻我便是。”
偏殿内,宝心奉上了热茶,又让人去准备热水。
盛娇:“不用忙,我就求一个软榻,略睡一会子就好,今日事情还多着呢。”
宝心却很坚持:“既来了我这儿,你就得听我的,殿内处处都收拾得干净妥当,你若是这一身脏污弄乱了,岂不是叫我为难?”
盛娇无语。
低头看看自己——应该还好吧,只是劳累了一天一夜罢了。
可对上宝心坚定的双眸,她无奈笑了笑:“我既做了这不速之客,自然要客随主便,听你的就是。”
洗漱收拾,又换了一身天青色的衫裙,她才歇下。
帘子一层层放下,宝心命人都退出这里。
四周弥漫着安神助眠的熏香,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
其余的侍女并不知晓盛娇的身份,但霜琴却不同。
她自小跟在冯华珍身边,更是陪嫁。
过往种种,她都看在眼里。
更知道那一场漫天大雪中,那位曾经的景王妃失去了唯一的孩子,绝望至此,肝肠寸断。
她战战兢兢,见宝心一出来,就拉着对方躲到一边:“你怎么让她进来了?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
极端惊恐之下,霜琴的眼珠子都在颤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战栗不断。
宝心:“知道。”
“你知道你还……”
对上宝心的眸子,她突然说不出话来。
“如今我才是这偏殿里的冯侧妃,我要谁进来,谁就可以进来,她不就是曾经的景王正妃吗?”宝心说着,勾起嘴角,俏丽的脸庞氤氲出几分嘲弄,“我又不是冯华珍,我没有害死过她的女儿,有什么可怕的?”
霜琴手一抖,差点跌坐在地上。
做了亏心事的人总会这样。
他们以为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埋葬在岁月中,便不会有人再翻阅。
谁能想到,这盛娇不但没能死在发配的路上,甚至还不知用了什么鬼魅伎俩,害得她的小姐就这么死了……
霜琴咬着下唇,呼吸不稳。
宝心拍了拍她的肩头:“我要是你,就这样安安分分的,横竖只是个奴仆,你操那么多心作甚?”
说罢,她径直离去,独留霜琴在原地后怕不已。
这后怕中,还带了一丝丝不甘心。
“小姐待我那么好……如今她没了,我连帮她伸冤都做不到,还要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再一次入主王府不成?”霜琴低声呢喃着。
终于,她下定决心一般,并未如宝心所言那样离去,反而朝着盛娇休息的地方越走越近。
到了屏风外头,霜琴到底没有勇气进去,犹豫再三,也没胆子跨入一步。
她呆呆立在外头,良久良久。
直到盛娇睡醒了,一眼瞧见屏风后面有个人影。
略微寻思后,她说:“谁在外头?进来替我梳个头。”
霜琴吓了一跳,也不知被什么蛊惑似的,怯怯地绕过屏风到了盛娇跟前。
那里头一张梳妆台安安静静摆着,盛娇就端坐在镜子前方,宛如瀑布的青丝倾泻而下,几乎要垂到脚边。
这位置,从前是冯华珍坐的。
也不知宝心出于什么想法,取代了冯华珍的位置之后,这里的一切摆设都不动,甚至连冯华珍留下的首饰钗环也都安放如常。
霜琴上前。
盛娇道:“帮我梳个利落点儿的发髻就成。”
今儿的事情还没完,她可不想在梳妆上浪费太多时间。
霜琴拿起梳子、头油、发夹子等物开始忙活,刚一上手,却意识到自己伺候的人早已不是小姐,顿时眼眶通红,呼吸间都带着抽泣。
“你是叫……霜琴吧?”盛娇眸光深邃,看着镜子里的丫鬟。
那丫鬟顿时手重重抖了一下。
还未等她回答,盛娇又说:“我记得你,你是跟在冯华珍身边的人,是从冯府出来的。”
霜琴咬着唇瓣,这会子也不知说什么才好,索性沉默。
“见过你家主子了么?”
这一句,宛如逼问,霜琴停下了动作,说时迟那时快,她瞬间两只手紧紧掐住了盛娇的脖颈。
“贱女人!!你给我去死!我要替我家小姐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