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口口声声说自己就是冯侧妃,但身上的衣衫依然是从前的模样,与其他宫婢并无二致。
乖巧地立在曹樱菀的跟前,或许是习惯了,她低眉顺眼,柔声细语,任谁也不可能把她跟冯侧妃联系起来。
偏生就是这样的丫头,偶尔一抬眼,眸光锐利。
曹樱菀冷笑:“那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可算得上是欺君之罪。”
冯华珍以侧妃之位入了玉牒,除了魏衍之宠爱之外,更多的是给冯家面子。
冯家嫡女为侧妃,说好听是妃,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个妾。虽说也有侧妃入了玉牒的先例,但人家无一例外都是诞下儿子之后,才有的殊荣。
冯华珍已经是圣上的额外破例了,可见恩宠。
这样一个人没了,就算魏衍之愿意帮忙遮掩,冯家那关都过不去。
盛娇不在的这几年里,冯华珍也没少陪着魏衍之出入各种宴饮场合,即便是宫宴也去过好多次了,想要冒充这样一个人,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方才这话,就是在提醒宝心。
宝心点点头:“姑娘放心,我是从宫里出来的,这些规矩我都懂。我只是要冯侧妃这个位置罢了,并非要做别的什么,我会安分守己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曹樱菀也一阵无奈。
这丫头瞧着平平无奇,可偏偏滴水不漏。
她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对了,景王殿下对你可有安排?”
“殿下只命我暂居如今的偏殿。”
曹樱菀错愕片刻,点点头:“好。”
宝心刚走,她就冷笑连连,眸光中夹杂着厌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无奈怜悯:“你说说你,机关算尽,为了讨父兄的欢心,为了顺着男人的意拖死了她的孩子,如今也算是为自己的 过错填命……天道轮回而已!”
却说另外一边,宝心离了正殿后便回去了。
她已经按照盛娇说的做了,那位英国公小姐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
宝心并没有太多担心的。
回到偏殿,她命其他侍女将原先冯华珍的东西收拾出来,留下她看着喜欢的,丢掉她觉得无用的。
正忙活着,霜琴匆匆赶来。
“你在做什么!?”她劈手夺走宝心手里的一件斗篷,怒目而视,“这是娘娘的东西,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还敢随意翻动娘娘的箱笼?”
霜琴手上的伤还没好。
是以,那天晚上冯华珍偷偷出行时,并未带上她,而是选择了宝心。
这么一动,那包扎好的布巾子上又渗出了点点血迹。
宝心见状道:“别乱动了,仔细伤口又炸开,又不得好了。”
她边说,边从霜琴手上拿走了斗篷,细细展开抖了抖。
只见那斗篷上头绣着莲花纹,滚边处是一水的狐狸皮毛,华丽无比。
宝心觉得很满意,又仔细叠好了收起来。
霜琴急了:“咱们娘娘呢?昨个儿晚上你跟着一起出去后,我就没瞧见她!你倒好,居然还有这样的兴致收拾箱笼!”
宝心恍若未闻,继续忙活着,根本不看霜琴。
“我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啦?!”霜琴忍不住了,狠狠扯了宝心胳膊一下。
“冯华珍是回不来了。”宝心淡淡道。
“你、你……怎敢直呼娘娘的闺名!”
“她的尸首如今被殿下带走了,大约是放在别的什么地方了,也可能一把火烧了,毕竟殿下就要大婚了,平白留着一具尸体在这临江别苑内多不吉利?”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听得霜琴浑身寒意直冒。
须臾间,沉默一片,只有宝心收拾东西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你、你说什么?谁的、谁的尸首?”
“冯华珍啊,就是原先的冯侧妃。”
霜琴张大嘴巴和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对霜琴而言,这话简直比最可怕的鬼故事还要吓人。
“你说咱们娘娘没了……是吗?”
“是。”宝心歪着头,突然侧目看她,“死得其所,这是她该的。”
霜琴悲愤交加,忍不住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宝心被打得侧过脸去,却半点没有生气。
“定然是你使坏,是你害了咱们娘娘,你等着!少在这里花言巧语,待我回禀了殿下,让殿下治你的罪!!”
“你去回禀吧,只怕你见不着殿下。”
宝心缓缓回眸,抬手揉了揉被打得有些火辣辣发肿的脸颊,“霜琴,冯华珍死了,这事儿是真的,我也犯不着骗你。你是她的陪嫁,你难过我也能理解,如今你有两条路可以选。”
“第一,当个义婢,一头碰死了,殿下肯定会赞你忠义,你的后事也会风光大办的,指不定还能被冯家收做干女儿,往后你的家人也能得到照拂;”
“第二,还留在冯侧妃的身边,继续乖乖地做你的掌事姑姑,手里的银钱拿着,这些宫婢们依旧由你使唤着,岂不美哉?”
霜琴瞳仁都在颤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咱们娘娘没了吗?我又……如何能在娘娘身边继续做事?”
“冯华珍是没了,可景王殿下身边还需要冯侧妃的位置啊,你放心,往后就由我来当这个冯侧妃。”
宝心起身,一步步走到霜琴跟前,笑了笑,“我与冯华珍不一样,我不会苛待你们的,前提是……只要你不碍事。”
霜琴抖着手,也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
沉默半晌,她满眼是泪:“疯了,你疯了……你简直疯透了!!我不相信娘娘没了,你是在跟我说笑呢,是吧!!”
宝心勾起嘴角:“也罢,领你去瞧一瞧,也叫你死了这条心。”
那一日从崔家离开。
魏衍之带走了崔茂学。
当然,还有冯华珍的尸体。
到底是陪伴了自己几年的侧妃,生得貌美,性子柔软,他多少有些情分在,也不能将她随意处置,便只能带回御府院。
御府院的冰窖都是现成的。
空出一个来安放冯华珍,倒也无妨。
只是,人是带回来了,命却没有了,魏衍之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
还有那叫宝心的丫头。
盛娇真的会给他出难题,丢下这么一个烫手山芋人就走了,一点没有善后的意思。
不对,那个女人当时分明说的是——叫他替她善后。
想到这儿,魏衍之闭上眼,眉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