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前两日被人状告调戏良家妇女,这案子还没审呢,只好先将赵大人关在牢中。”
王荣边在前引路,边为沈玉铮介绍。
很快他们就到了府衙大牢,王荣命令狱卒开门。
隔着牢房木栏,沈玉铮看向牢房内的赵良笙。
一身灰布青衫,半新不旧。他坐在牢房草席上,脊背挺直,只微微垂着头。
听到铁索被打开,赵良笙理了理衣袖,抬起头:“这次竟只关了我两天……”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沈玉铮,像是在看什么极为不可思议之事。
“赵大人。”沈玉铮笑着抬步走了进去。
“你……为何在这里?”赵良笙随着她的走近,目光呆呆地跟着她移动。
沈玉铮道:“我如今领了太司局司丞一职,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查陆家劫持官银一案。”
赵良笙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官职腰牌,依旧不可置信。
沈玉铮却转头对王荣道:“状告赵大人的良家妇女呢?把她提上来,知府大人忙于公务,没时间来审理此案,本官有时间可以来帮忙。”
王荣神色迟疑,看了一眼赵良笙。
沈玉铮声音冷了下来:“怎么?王通判是觉得本官不能审这个案子了?”
“自然能的。”王荣拱手,立马去提人。
刚才还一身疏朗,哪怕坐在牢中也一派从容的赵良笙,这会儿却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既难堪又羞耻。
他没想到和玉铮再见,他会是这么狼狈的样子。
沈玉铮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只道:“我相信赵大人的人品,定还赵大人一个清白。”
等那妇人被提了上来,却失口否认赵良笙轻薄她一事,反而自己身边是有男子摸了她胸,而她随意抓了一个男子,没想到这人竟是赵大人。
若是赵大人,是绝对做不出此等下作之事,是她看错人了,误会了赵大人。
妇人痛哭流涕,又朝赵良笙“砰砰”磕头。
沈玉铮脸色沉了下来:“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妇人哭着说:“赵大人,是我眼瞎看错了人,非是我有意要污蔑赵大人。”
王荣在一旁喝道:“你这个妇人,竟会将赵大人认成欺辱你的流氓,赵大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幸好现在事情查清楚了,否则不是污了赵大人的名声。”
妇人继续磕头:“是民妇有错,民妇罪该万死!”
王荣看向沈玉铮:“沈大人,您看这该怎么办?”
沈玉铮沉声道:“污蔑朝廷官员,轻者杖责,重者死刑。你既是认错,那便责三十大板。来人将从此妇人押到知府公堂上,当众行刑,也让杭州府百姓看看,否则日后难免又出现瞎了眼认错人的。”
那妇人没想到真要判刑,吓得直接去抓赵良笙的衣摆:“大人民妇知道错了,您饶了民妇啊……”
赵良笙动了动唇,沈玉铮冷喝:“押下去!”
立马有捕快上前,将哭喊的民妇押了出去。
“玉铮……”话刚出赵良笙就顿了顿。
沈玉铮看向他:“你不会要替她求情?”
赵良笙道:“她也是听人指使,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沈玉铮皱起了眉:“这样的事发生多少次了?”
之前在牢中见赵良笙对狱卒放他出去一事,似早有预料,想必此事是常有发生。
赵良笙觉得有些难堪:“已经五次了,每次都在我要查到些什么时,他们便找些罪证,将我状告到牢中。他们倒是不敢对我如何,但大燕律规定,既有百姓状告,无论官职大小府衙必须受理。”
沈玉铮冷哼一声,这种手段不致命,却极为恶心。
“知道背后都有哪些人吗?”
赵良笙却第一次敢看向她:“玉铮,江南官场之前清过了一批,如今的都沉在水下,想抓住他们太难了。况且在这里他们有的是人脉……”
说到这里,赵良笙有无数疑惑:“陛下怎么会派你来?之前说要前来的官员不是……”
他话音停住,自来了江南他便不知京中事了,更不知如今沈玉铮和温云致是什么关系。
但相比这些,他更担忧沈玉铮的安危。“江南这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你若是……我怕我自己护不住你。”
沈玉铮又暗自叹了一口气,面对赵良笙,她总是多生出两份心软。
或许是当初她欲利用他脱离桎梏身,反害了他,她心中有愧的缘故。
沈玉铮道:“赵大人不用担心我,倒是聊聊大人在江南都查到了些什么。”
赵良笙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立场去说,最后还是将胸口积压的无数话语吞了下去,只正色说起正事来。
“先前陛下派我前来江南任职时,便私下交待过,要我格外注意常家人。但常家门邸显赫,在江南又根系庞大,我不得其入。但我查到陆家劫持官银一案,却又缺漏,如今陆家要被问斩了,但那批官银却没找回来,陆家人迟迟没松口官银如今藏在何处。”
“而我越查这个案子,发现猫腻更多。”赵良笙说着面露愧疚,“我每次查到什么进展,他们便将我关到牢中来,大部分的线索都断了。我上一次查到的线索是,陆家有位小姐如今沦落到了青楼中。”
沈玉铮眉头一拧:“陆家大小姐?陆家人不全羁押在牢中吗?朝廷判决还没下,怎么会沦落到青楼中?”
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怕是有人暗中替陆家小姐换了身份。
可为何将人换到了青楼?
沈玉铮:“此事我会接着查,对了,你离京前接到了陛下的密令,那马知府他们也一样接受过密令吗?”
赵良笙摇头:“此事我不知。”
沈玉铮点头:“我明白了,我送赵大人出府。”
赵良笙还有许多话想问、想说,但他心知如今这些话都不适合问出口了。
他已娶妻,和玉铮再没了缘分。
只要想到这一点,他又切实体验到那日与沈玉铮的最后一面,看着沈玉铮与旁的男人亲热,那种痛彻万分的感觉。
他至今不敢去回想,不愿去回想。
两人快要走出府衙时,忽然听到影壁前两个捕快的话。
一个捕快道:“赵大人这次又是被污蔑的,幸好已经弄清楚了,能还大人一个清白了。”
另一个压低声音问:“你猜救了赵大人的是谁?”
“是谁?”
“是昨日来到知府的那个姓沈的女官!说是跟赵大人是故交,但我一打听啊,原来是旧情人。”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赵大人不是已有妻子,怎么会……”
“谁知道呢,这女官一来不就将赵大人放出来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来查案的,还是来续旧情的。”
赵良笙沉下了脸,正要上前呵斥,被沈玉铮一把按住了手臂。
赵良笙急着道:“玉铮,不能让他们这么说你……”
沈玉铮道:“此次来江南,除了我之外其他几位大人想必江南这边早就调查清楚。而是我是突然插进来的,他们并不知我的性情。”
赵良笙语气迟疑:“你是想……”
沈玉铮笑了:“要连累赵大人的名声了,等事了之后,我再向赵大人赔罪。”
赵良笙摇了摇头:“只要能帮到你,我的名声又算什么,更何况……”
与他传出谣言,沈玉铮一介女子的名声才是受损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