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犊子!”
鲁大士刚结完账,好奇地问道:“什么完犊子?谁完犊子?”
“当然是你完犊子,那还能是我完犊子?”韩老实抹了抹嘴巴。
鲁大士表示不服:“我怎么就完犊子了?”
“你刚才不是说,要去抱洮辽镇守使吴俊升的大腿吗?问题是人家吴俊升只喜欢良马与美人。你那匹大黑马我看过了,虽然也还不错,但是与真正的好马相比还差了点意思,比如我这匹枣红马!”韩老实牵过缰绳,在赤裸裸地显摆他这匹八个缸的豪马。
鲁大士羡慕的瞄了两眼枣红马。
作为一个骑兵连长,自然是相马的行家,怎么可能不懂这纯血三河马的排面。
奈何这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记得上次在两家子镇,这个韩老实骑得还是一匹兔青儿马,同样是一匹上等好马,也不知道都是搁哪整来的。
“背不住是那个女胡子头送的,软饭硬吃!”鲁大士心里在猜测着,但肯定不敢说出来。
韩老实接着pUA鲁大士:“你看,你没有名马相送。而且你这身体长相的底子太次了,不然去一趟暹罗没准还能再抢救一下……”
鲁大士蔫头耷拉脑,虽然不懂韩老实念的斜秧子具体是啥意思,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说你这个二炮手,脑袋削个尖儿的往上钻营,到底图个啥呀?”
“守住我家的财产呗——对了,吴俊升除了喜欢名马与美人之外,不是还喜欢钱吗?我有钱呐,到时候给他多上一些炮儿不就行了?” 鲁大士终于支棱起来了,感觉前途一片光明。
“你是哥一个?”
“不是,我娘走的早,六年前我爹续娶了一个,转过年就又生了一个弟弟……”
韩老实用九分半幸灾乐祸、半分同情的眼神,看了鲁大士两眼:也不知道这小子是哪来的信心,这都拿到凉凉剧本了。小白菜之歌听过吗?没娘跟爹还好过,就怕你爹娶后娘,生个弟弟比你强,人家吃面你喝汤,人家上学你插秧……
韩老实劝道:“听我的,你该干哈就干哈去吧,家业不用你来守,也轮不到你来守。”
“其实我想往上爬,也不只是守家业,还想逞强除恶,比如怀德韩家那样的,整死多少个都不屈!”
韩老实哈哈一笑,“我不用往上爬,一样能逞强除恶——不对,你上次在满菜馆怎么还抓人?那个年轻小伙杀的老地主,都坏透腔了!”
“可是当时你放了人,我也没真正去管哪。要是真想管,我手下的一个连就在镇里,全都拉出来谁能跑得了?我指定是打不过你,但你再厉害也不能打一个连吧?”鲁大士自信满满,其实说的也算是事实。
此时韩老实正骑在马上,鲁大士在地上走着走,在街上闲转一圈。
韩老实打了一个响指,“一个连?呵呵,前些天怀德韩家出动了二百多人的扈兵——韩家的扈兵你懂吧?完全不比正规军差!”
“我懂,可是他们出动这么多扈兵干啥,抓蛤蟆吗?”
“跟我干仗啊,你刚才不是说绿林界的大手子吗?这一仗,我打废了一杆水连珠,击杀至少三十人,伤的不算!最后成功突围,连一块油皮都没擦破,只有衣角微脏……”
“卧槽,你没蒙我吧?” 鲁大士有点不相信,但是他的眼睛很毒,能看出来韩老实不是信口开河的胡嘞嘞。
“不能够!我为啥要换这身衣服,就是因为怀德韩家掘地三尺的满世界找我,这玩意搞得这么大哧,早晚全都能知道,有必要撒这个谎吗?”
鲁大士被震惊得眼珠子都要冒出来了,因为这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在冷兵器时代,所谓一人破军,其实大部分都是吹出来的,如果是打临时武装起来的庄稼人还凑合。而面对结阵严谨、甲胄齐备、配合默契,经过系统化训练的正规军,有刀有盾、有长枪有弓弩,能打五十个都是猛将了。
而在热兵器时代,大家都是肉体凡胎,枪弹互射之下,一个打一个都容易阴沟翻船,所以鲁大士在截杀韩大嗙的时候,也只是敢在路上打埋伏,而且还得事先准备好马匹与撤离路线。
如果正面硬刚,面对十个扈兵,鲁大士根本不敢保证可以全身而退。
也就韩老实这种挂逼才能浪出这个逆天成就。
当然,韩老实有一个事实没说,那就是有人及时相助,否则脑袋瓜子都得被剁去请赏……
两人回了区公所。
巡警分所就在区公所的后一趟房。
赵文庆早已经在翘首以盼,天没亮就命人把巡警分所收拾得立立正正的,窗明几亮,地上草刺儿没有。十五名警士都换了一身干净制服,下巴子上的胡子茬刮得黢青。
见到韩老实在鲁大士的陪同下飘然而至之后,更是诚惶诚恐。
心说不愧是奉天省警察厅下来的清乡巡阅官,真有排面,骑兵连长都只能给当小弟牵马坠蹬。
赶紧把人都叫出来,在门口背着大枪列成一排敬礼。
等进屋之后则是端茶倒水,准备点心瓜子,先是汇报一下巡警分所的基本情况,最近半年毙了多少个打闷棍的,抓了多少个开私窑的。
前者不用说,后者其实就是半掩门子的暗娼。这个年代的妓行是合法的,但需要领取证页执照,按时交税。否则就是私窑,会被严厉打击……
这巡警分所在本地联庄民团的配合下,守住桑田镇肯定是没问题。但是外出时候遇到绺子都绕着走,顶多敢和砸明火的团伙开壳,所以只有在抓私窑的时候才更加积极主动……
然后,韩老实又在赵巡官的陪同下,在分所里到处走了一走。实际韩老实哪里懂得什么检查,但正如李中堂所言:这世上最容易干的一件事,就是做官。
韩老实全程只需要背着手、迈着四方步,等赵巡官说到点子上,就用鼻孔轻轻的“嗯”一声,越高冷越好。
这样才能让人在威权之下匍匐。
鲁大士在旁边越看越招笑,冒牌货的气势竟然比真的都足。
最后,韩老实说出了真实目的:派两个警士护送本巡使到郑家屯!
果然,赵巡官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下来,要不是他自己不能无故离开本辖区,他肯定都会亲自披挂上阵。
然后当场从六个人里挑出来两个最年轻力壮的,又安排两杆状态最好的套筒枪以及两匹像样的马。
此去郑家屯大约一百二十里,如果晌午吃过午饭之后就出发,第二天晚上之前能到。当然,如果不爱惜马力,快马加鞭放开了跑,当天晚上就到了。
但是韩老实在下午需要找兽医桩子给枣红马修一修蹄子,再重新钉掌,所以得在这住一晚。
赵巡官作为地头蛇,自然是鞍前马后的效力,午饭是在镇上下的馆子。酒足饭饱之后,他亲自给找一个保靠的兽医桩子,然后又到铁匠炉挑选上等生铁打了一副马掌。
一下午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等快要掌灯的时候,韩老实正在保养两把左轮枪、一杆大枪。
这枪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保养,因为枪油不知道啥时候跑丢了,虽然用菜油、老母鸡油也能代替,但总归还是正经枪油好用,巡警分所自然是不缺这东西,而且可以连用带拿。
这时鲁大士却一挑门帘进来了,搭眼一瞅,“这枪油也太次了,我用的都是美孚,你等下我给你拿去!”
说完转身出门,片刻之后果然带过来一个马口铁盒,里面是美孚枪油。
“你这一长两短,真是头子!搁哪整来的?”鲁大士羡慕得简直要流口水。
这男人哪有不爱枪的,更不用说扛枪吃粮的鲁大士,枪与马就是身外的两条命。
韩老实不吱声。
过了一会,鲁大士自言自语道:“郑家屯的那一百万黄金,真想去干一票!”
韩老实抬头看了看鲁大士大檐帽上的五色星帽徽,还有一身蓝灰色毛呢军装:你这身叶子,是正经的吗?
鲁大士见韩老实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于是就没话找话:“你跟我说说,那个韩大嗙要是抓到他,该怎么收拾才解恨?”
韩老实把柯尔特蟒蛇的弹巢复位,左手拂过枪身,转轮飞快转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咔咔”声。
怎么收拾?我请他“看天”行不行?
但是又想了想,感觉自己是一个圣母白莲花的人设,所以应该信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既然之前韩四少声称要抓到自己看天,那么就不给韩大嗙“看天”了吧!
韩老实看了看桌子上的那根枪通条,道:“我要给他开黄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