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府衙门后院,学政以及地方几位负责此次监考审卷的推官,连夜闭关多日整理本届秋闱乡试卷子。
过榜的卷子皆已审阅出来,待从中仔细择出名次,登案放榜,这一届的秋闱乡试就可迎来圆满的落幕。
学政大人是位近约六旬的老人,面相慈暮,气质儒雅,他看了看几位神色疲倦的官员,想了想,开口道,“诸位大人,今夜便由本官在房中守夜,尔等已多日未曾阖眼,不如先行下去洗漱一番,明日一早誊抄封案。”
几位文官见状,受宠若惊地起身拱手,道:“大人,下官不敢。”
他们想说,倒不如学政大人先行歇息,由他们守夜便是。
但转念一想,秋闱乡试的卷子何其重要,从朝中派来的学政大人需得寸步不离。
只见,学政大人拂袖摆手,一脸刚正不阿地道:“既然卷子皆已审阅,明日只需将过榜学子名录报上,已无什么大事,各位大人不必与本官拘礼。”
几位监考文官见状,不好再推托学政大人后好意,面面相觑之后,皆拱手道:“是,大人。”
待人都离开,房门再次合上,门外又有重兵把守,学政大人缓缓放松心境,缓步来到案前,垂眸望着搁置在案上的那摞过榜的卷子。
他眼底似乎闪过几丝犹豫争扎片刻,最终咬牙伸手从里边抽出一份卷子,趁四下无人从袖中抽出另一份卷子,替换掉考生名为【贺年庚】的卷子,而替换考生的名字赫然写着【王然】。
他做好这一切,佯装神色淡定地离开桌案,深深吸了口气。
学政大人以为自己所为之事神不知鬼不觉,毕竟过榜的卷子之多,审卷的官员又岂会都能熟记每份卷子上的名字,待明日封案誊抄榜名,一切都尘埃落定。
只当他自得地牵起嘴角,忽然,面前不知何时多了抹黑影,不等他惊呼出声,冰冷的利刃已架在他脖子上。
学政大人惊恐地瞪圆双目,此乃官府重地,且外有朝廷护送他前来的重兵把守,岂能让歹人在面前造肆。
然而,不等他再次发作,黑衣人在他眼前亮出一面铜牌,牌面上深深雕刻的【大内】二字,令他瞳孔猛然一缩。
学政大人顿时软了双腿,大气不敢出,张了张嘴想讨饶,却觉得自己已发不出一丝声响,吓的。
黑衣人目光冷凛地瞥了他一眼,“今夜之事,卑职定当如实与圣上禀报,而学政大人当下应做的是返朴归真,大人以为呢?”
学政大人已然被吓破了胆,他怎么也想不到,皇上居然私下派出大内待卫暗中盯哨,他先前所行之事已是暴露,定然不能再筹成大错,连连点头应声,“是,下……下官现,现在便恢复原样。”
老学政颤颤巍巍地从袖子里抽出收起的卷子,归置到那摞卷子之中,再将先前替换的卷子拿了出来,双手递到【大内】侍卫手里。
黑衣人目光森冷地接过卷子,淡淡扫过上头的名字,确认无误后便收起长剑,向学政大人微一拱手。
仿佛瞬息之间,原本还站在面前的黑衣人已然消失在房中,老学政倏地瘫软倒地,婉如被抽离了魂魄,跌坐在地的同时发出沉闷的声晌。
内心一阵悲嚎:完了,真的全完了!
老学政不敢想象,此番回京述职,面临的是何等后果。
守在门房外的官兵听闻响动,立马推门房门,“大人,可是发生何事?”
这些官兵都是奉皇命护送朝廷派出的学政,前往各地方秋闱贡院监考的重任,绝不可出现半分马虎。
老学政又被推门而入的官兵吓得一哆嗦,煞白的脸色缓了缓才摆手道,“无事,本官便是累了,快把门关上。”
几名官兵不敢贸然进入房内,而是透过门房,目光犀利地巡视房里一切无恙;然而,老学政气色不对也并未引起官兵的怀疑。
连日来的闭关审卷是份消磨人的苦差事,老学政已是一把年纪,若是还如年轻人那般精神才叫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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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府城王家大院。
冥夜领着手底下十几名苍羽卫,轻松解决掉王家百来口护院,而被惊动的王家主子众人,煞白着脸抱团在前厅痛哭抹泪,哀嚎讨饶声不迭。
奈何王家大院占地极广,夜色中惊起的动静并未能惊动左邻右舍,月色下,灯火通明的王家大院掀起阵阵腥风,横七竖八躺满一地的护院尸首,令人心头大骇。
冥夜手握滴血长刀,目光森冷地睨着王家众人面前极力强装镇定的王老爷,从来在外头气派惯的大老爷,几时见过这种要命的协迫。
他大着胆子,梗着嗓子眼,指着冥夜斥道:“你……你们,到底是何人?是谁指使的你,又给了你们多少银子,我给你们双倍!”
呵~
一道笑声从旁边的廊下传来,只见当年与魏娘和冥夜一起的中年壮汉,笑声粗犷暗含讽意。
他手里跟拎小鸡似的提来躲在房中的王秀才,王然。
王老爷眼瞅着宝贝心肝儿子备受要挟,吓得大气不敢出,忙道:“莫要伤及我儿。”
“然哥儿~”
“少爷~”
“相公~”
厅里的众家眷惊呼声此起彼伏,哭声震天。
王然眼看府中护院全都躺倒在血泊里,吓得腿脚都不利索了,被推拽着踉踉跄跄地跪倒在院子里。
嘴里含糊着道:“别,别,别杀我……。”
王家老爷大步冲出来,被一名黑衣苍羽卫刀架在脖子,不敢再轻易妄动,哆哆嗦嗦地道:“不要,各位好汉不要杀我儿,多少银子我们家都出,千万不要伤了我儿。”
壮汉目光凉凉地睨了眼王老爷,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好一个父慈子孝,可惜,你们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什么?”王老爷大惊。
在整个兖州城里,上到知府下到平民,谁人见着他们王家不得多几分客气,便连从京中来的官员,也没能经得住王家奉上的千两白银。
论他们招惹到的人,根本不可能。
从来只有别人惹他们王家不快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