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五六日过去,请了阴阳先生选日子、择时辰把褚老姨娘的骨骸埋到了后山的空坟里。加盖的房子已经搭好了框架,轮廓已现,院子里留下的那棵罗汉松正对着加盖的屋子,看着倒真有点镇宅的意味。
傍晚时分,天色逐渐昏暗,层层乌云压过头顶。“奶奶,恐怕要下雨!”清湄站在院子里看着天,回头忧心忡忡地和赵荑说。毕竟主屋还没修复,她心里没底。
“嗯,雨不会小!”赵荑抬着头,心里也有些七上八下。赵濯提过好几次先修主屋,是她没有应允。天气很快转凉,她人手有限,哪个病了都是麻烦。虽然工匠说主屋可以坚持几个月,但谁都不是神仙,万一有意外呢?她可没有赌徒心理。等屋子加盖好,还是要尽快修复主屋,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赌这种事儿的都是傻子。
“中间的三间还是不住好些,奶奶今夜住到奴婢那屋吧,清溪不在,奴婢给奶奶守夜。”站在赵荑身侧的清澜语气诚恳。从她替清溪求情开始,奶奶就没让她守过夜,一直是清浅和清湄轮换着。清澜心里有些慌,不被主子信任没什么,但没了主子交办的差事就意味着随时会被抛弃。
“不用!”赵荑语气不容置疑:“西侧第三间不是早就清空收拾好了?我住那里。”
“奶奶,那,那是荀二家住过的,晦气的很。”清澜急急阻止。
“哪个屋子没住过旁人?我们住过的客栈房间不知换过多少旅人,好的坏的、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强的弱的,如果忌讳起来,岂不是要累死自己?”赵荑很不赞同。
清澜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样反驳。一直站在赵荑身后的小丫头开了口:“奶奶要不住到奴婢们那间吧,奴婢和满儿几个挪到西边那里。”
这不是一样麻烦?还没等赵荑拒绝,小丫头已经接着说:“主子住西边,这是折煞奴婢了!”说着福身施礼。赵荑咬住瞬间要脱口而出的字句。她忘了!东为尊,西为卑。“也好。晚些时候你安排人拾掇拾掇!”赵荑回身看着已经直起身子的小丫头吩咐。
“是!”小丫头答了,并不多言。
“那奴婢也搬去西侧第三间和满儿几个挤挤。”清澜急忙说。她住的房间在主子上首位,她是嫌命长了。
赵荑没理会清澜,既然驳了她的提议,就没必要再做调整。房间空了去挤着住又不是她的主意,她只当没听到。
赵荑此刻的注意力在小丫头身上。她记得这丫头叫漾儿,十二三岁的年纪,小小的人儿一个,可神情端肃,肤色不算白皙,眉目已经长开。眉毛略粗,杏眼肉唇,算不得精致,却大气疏朗。赵荑记得是这丫头发现了庭院里的两处特别:西侧的罗汉松比东侧的茂盛;菜园一处菜长势一般。这是个观察力惊人且能一下切中要害的丫头!赵荑瞬间如获至宝。要知道,身边人多不一定得用,毕竟一将难求!
赵荑记得婢女给晴儿介绍府里情况时提到了她身边下人的配置:两个一等婢女,四个二等,四个三等,四个婆子。四个小厮安置在外院,四个护卫养在府外,只她有吩咐时候才会联系。两个一等婢女已经出嫁,位置空下来,按理原主应该提拔二等婢女补齐,但不知道为什么原主一直没有这样做,所以清浅、清湄、清澜、清溪一直领着二等婢女的月银,却做着一等婢女的差事。满儿等四个小丫头仍是三等婢女。
清浅、清湄都十七八岁的年纪,很快得配人出嫁,她得尽快找人接替。如今又收了晴儿,看来等祝妈妈来了,下人的差事还得再调整一番。
不过还没等赵荑盘算清楚,轰隆隆的雷声已经划破乌沉沉的天空,本已暗下的天色愈发漆黑莫名。伴着沁凉的冷风,大雨倾盆而来。
赵荑早已吩咐护卫和小厮回住处避雨,滕管事家的也早早被打发家去。怕荀二夫妻出幺蛾子,赵濯给二人灌了药,让他们昏睡过去。院里只剩赵荑和几个婢女,一时没了几日来的嘈杂。天地间弥漫的喧嚣和迷蒙,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赵荑让清浅熄了灯,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没多久便睡意渐浓。恍惚间,赵荑觉有风拂过面颊,凉凉的,轻轻的,带着湿意,似有什么开合的声音。是窗子被风吹开了么?赵荑强睁开眼睛,喊了声:“清浅!”
一室静寂,无人应答。赵荑恍惚着,蓦地睁大眼睛,一股凉意顺着脊背传过。她一把抓起枕下一根长簪,身子蜷缩到床榻一角,静静分辨暗夜里的每一丝异样。
外面满是雨夜的喧嚣,可细细分辨又似乎只有雨水落下来,砸在屋顶、砸在窗棂、砸在地面的声音。
她一动不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她甚至以为一切只是梦中错觉。就在赵荑犹豫是不是该出去查看的时候,床幔一角微微晃动,似有风吹来。赵荑的心瞬间提起,抓住簪子的手收紧、抬起。
在簪子就要刺出的刹那,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暗沉的雨夜,“啊”的一声惨叫同时响起,如有雷电劈中恶鬼。一闪而过的闪电照亮了整个幔布,没有人影。凉风刮过细薄的帐幔,微微摇晃。
赵荑保持随时攻击的姿势,紧紧盯住触目所及微动的床幔,直到归于沉寂。
“奶奶,奶奶!五奶奶!”门外有惶急却极力压抑的语声。
赵荑没动,也没有应声。
“让开!”有男子的声音,是赵濯。
“砰”的一声,门应声而开。
“奶奶!”清湄的语声和人几乎同时扑到床前。
“我没事!”在清湄掀开床幔的瞬间,赵荑出声。
清湄慌乱的神情掩在雨夜的暗沉中。她长舒一口气,极力压抑住狂跳的心,放缓语气硕:“奶奶恕罪!没听到您说话,奴婢太急!冲撞了奶奶!”说着就要跪下。
赵荑抓住她的手腕阻了她下沉的去势:“可是出了什么事?清浅呢?”
“奶奶先别急!清浅没什么大碍,奴婢先帮您整理下!”清湄压抑着还有些发颤的声音,没有正面回答赵荑的问话。
赵濯踹开门,却守着规矩,没有冲进屋内。听到赵荑的声音,他随手关了门,身姿笔挺地转身朝向无尽的暗夜。
风雨被挡在门外,加上屏风的遮蔽,屋内刚刚的冷风和湿气好像只是错觉。清湄掌了灯,赵荑站在清浅刚刚睡过的窄榻前,任由清湄给她整理发髻和衣着。榻上除了被褥凌乱些,没有不妥。窄榻依窗横放,窗子紧闭,没有雨打湿的痕迹。赵荑伸手沿着窗纸慢慢摸索,没有孔洞。
“奶奶,整理好了!”清湄的声音适时响起。
赵荑举步出了房门,屋外廊下站着赵濯和小厮清泽。其余所有婢女都已经听到动静围了过来,但没有赵荑吩咐,几人只立在远廊下。
“扰了主子,是小人的错!请奶奶责罚!”赵濯躬身行礼。
“不必如此。你已经做得很好!”赵荑没有更多纠缠这些:“到底出了什么事?清浅在哪里?”
“主子随小人来!”赵濯躬身抬手,示意赵荑朝后院方向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