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开元在第七次月落时睁开了眼睛。
卯时的晨光刺破地宫裂隙,他躺在翰林院天井的青砖上,掌心的黑印正随日出消退。值夜守卫的梆子声规律依旧,仿佛昨夜种种诡谲不过南柯一梦——如果忽略怀中那卷带血丝的《考功司密档》。
\"林编修怎在此处打盹?\"
掌院学士的乌纱帽沾着露水,手中捧着盛满药渣的铜盆。林开元嗅到熟悉的苦杏仁味,目光扫过对方微微发颤的左手拇指——那截指节比常人短三分,正与冰魄棺血誓的残缺指印吻合。
\"昨夜暴雨冲塌了旧书库。\"老学士踢开脚边碎石,\"林大人若得空...\"
碎石下露出半截焦黑的机簧丝。
辰时的钟声裹着药香飘来。林开元突然暴起,将密档掷入铜盆。药渣遇水沸腾,腾起的紫烟在空中凝成七张人脸——正是二十年前科场七子的容貌。当第七张脸转向掌院学士时,那张布满老年斑的面孔开始融化。
\"不愧是林远山的儿子。\"
沙哑的笑声里,老学士的官服渗出柏油。林开元摸出逆香结晶在日晷上擦燃,爆开的火星中,他看见对方皮下蠕动的铜俑机簧——那些所谓老年斑,实为操控傀儡的铆钉。
巳时的日影爬上东墙。
整座翰林院开始震颤,地砖缝隙渗出混着曼陀罗花粉的液体。林开元冲向藏书阁,在倾斜的书架间找到那尊青铜浑天仪。当他把密档插入窥管,星象刻度突然暴长,铜铸的紫微垣正对应崔宅方位。
\"申时三刻!\"嘶吼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林开元按《子午流注》记载,将银针刺入自己戌时当令的劳宫穴。剧痛让幻象消散片刻,他看清真相:所谓震颤实为地下暗河改道,而掌院学士不过是坐在轮椅上的枯骨——其真身早在三年前便该是冢中白骨。
午时的烈阳穿透瓦片。
枯骨手中玉佩突然开裂,露出微型炼丹炉。林开元将逆香结晶投入炉中,青烟裹着二十年前的场景重现:七位考官在崔宅调配魇香,却遭反噬暴毙。唯一幸存的周顺(现掌院学士)剜出胎儿制成药引,正是那枚玉胎。
\"你父亲本不必死。\"枯骨的下颌机械开合,\"他非要追查血脉共鸣的解法...\"
未时的暴雨倾盆而下。
林开元立在暴雨中,任雨水冲刷官服上的魇香残粉。他摸出父亲遗留的银针,针尾\"壬寅\"刻痕在雨中泛红——这是用科场案死者血淬炼的破瘴针。当银针穿透枯骨印堂穴时,整具傀儡轰然炸裂,露出核心的青铜浑天仪。
申时的钟声提前七息响起。
浑天仪投射的星图中,所有红点汇聚成北斗。林开元按《永乐大典》记载的星历,将仪盘转向万历八年谷雨方位。当机括咬合声停止时,地底传来锁链断裂的巨响——魇香网络的核心枢纽被永久封存。
酉时的灯笼次第亮起。
林开元站在修复的日晷前,看着晷针影子与刻度完美重合。那些曾沾染柏油的青砖光洁如新,同僚们说笑着经过廊下,全然不知昨夜地动山摇。唯有他怀中的密档,和袖里半截焦黑机簧丝,见证过这场持续二十年的魇梦。
戌时的梆子响过七遍。
刑部来人带走掌院学士的残骸时,林开元正在焚烧最后一份魇香。跃动的火光中,他看见父亲的身影在烟雾里微笑——这才是真正的逆香,用真相涤净妄念的醒神香。
亥时的露水凝在窗棂。
当林开元提笔补完《承宣实录》最后一字,砚台里的朱砂突然褪色成墨。月光穿过花窗,在\"天顺三年\"的记载上投下暗影——那抹影子抬起右手,与他搁笔的动作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