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私宴设在镜湖的画舫上。
邀请的人除了萧锦羡以及这回同他一起回来的几位将领外，便只是些闲散宾客。
除此之外，就是凌王韩宥嘉。
当初，接到请帖的时候，韩宥嘉还惊了一瞬。
他与太子向来面和心不和，此番以太子身份犒劳回京的武将，委实没有道理单独请他一个关系不大亲近的闲散王爷。
不过只是一瞬，便也回过味儿来。
只怕那人是为了掩人耳目，担心他们那多疑的父皇给他扣上一顶结党营私的帽子罢了。
韩宥嘉思虑再三，决心赴宴。
他倒要好好看看，萧锦羡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从前只知道这人能征善战，本以为只是寻常武将。
可韩宥嘉与齐铭布下的死局，竟然也能让他盘活了。
初露锋芒，便不可小觑。
此时，已近傍晚。
暮色低垂，晚霞黯淡。湖面上波光粼粼，微风轻起，便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湖中，数艘画舫相接，宾客们纷纷登船。
权贵之众，均被侍从引入了中间那艘最大的船上。
萧锦羡带着温念之登船后，便遇上了杨运。
杨运正被船上的景致吸引着挪不开眼。
被贬青阳城数年，再见这等场面，竟是在异国他乡。
如火的明灯，映得船上灯火通明。美艳的舞姬随着婉转的琴音，舞动着婀娜的身段。
珍馐美馔铺于案上，宾客们觥筹交错，交谈不绝。
“杨将军。”
杨运闻声回头，抱拳应了一声。
“太子好大的手笔，这等华宴我已多年不见了。”
杨运颇有些感慨，似是忆起了旧事。
萧锦羡对这些不感兴趣，只嘱咐道，“今夜万事当心，莫要说错什么话。”
杨运明白他的意思，即刻应了下来。
这才偏头瞧见萧锦羡身后的温念之，一袭月白男装，端的是翩翩公子。
温念之冲他眨眨眼，“杨将军，小人是公子的随侍。”
杨运立刻反应过来，只疏离道，“有礼。”
简单叙过话，萧锦羡便遣人引人去见太子。
画舫宽阔，侍从领着人走了一会儿，才在里侧稍僻静的地方寻到韩宥安。
萧锦羡领着二人上前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韩宥安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萧锦羡身后的两人。
曾经的北宁大将杨运，被贬青阳城，吹了七年西北的风沙。除却沧桑横在眉眼间，一身铁骨的确外露。
那身后的侍从……看上去却有些眼熟。
韩宥安想了半晌，终于有了印象。
他扫了一眼温念之，又看向萧锦羡，笑得意味深长，“可是香云楼那位？”
一提到香云楼，温念之的脚趾头都抠紧了，她垂着头还没回答。
便听萧锦羡道，“殿下慧眼。”
“可以啊，锦羡。”韩宥安难掩笑意，“开窍了。”
温念之面上一烫，偷偷瞥了一眼萧锦羡，那人却稳如泰山，没什么波澜。
他趁机岔开话题，“此次大捷，全凭杨将军支援及时。否则，微臣多半埋尸幽云城了。”
“先坐，别拘谨。”韩宥安见人都站着，“不知道那个讨债鬼什么时候到，有些话，咱们晚些再说。”
萧锦羡与杨运落座，温念之乖巧地站在身后。
三言两语间，便觉太子与萧锦羡的关系不一般。
没过多久，船上哄闹声更甚，伴随着声声笑意，韩宥嘉也到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貌美舞姬。
众人见礼后，席间气氛陡然微妙起来。
萧锦羡率先开口，“太子殿下，凌王殿下，这位曾是北宁大将杨运，微臣得他在青阳城出手相助，幽云才有此番大捷。”
韩宥嘉打量着杨运，唇边始终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大庆得此良将，是我朝之福。”太子举起酒盏，“各位，这杯，敬杨将军，敬大庆。”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皇兄说得不错。”只听凌王道，“不过，臣弟倒是好奇，咱们的萧大将军许了杨将军什么好处？才得说服你弃暗投明？”
萧锦羡面不改色，但太子眼底微不可察地划过一丝冷光。
杨运正色回答，“良禽择木而栖。大宁君主将末将贬至青阳数载，末将自是心有不甘。加之……”
粗犷的面上扯起嘴角，连眼神也奸滑几分，“萧将军许我荣华富贵，末将作甚还要守着那风沙之地？大庆地处东南，气候亦是好了不知多少。那等苦日子，末将早就过够了……”
许是这番回答亦在众人意料之中。
太子却又问一句，“听闻青阳驻军全都疏于练兵，可杨将军手下的兵堪称精兵良将。这么恰巧，被我朝萧将军招安，这倒是……”
事出反常。
若杨运真如自己所说，对大宁不满。那么为何这么多年，还兢兢业业带了一批初露锋芒的精兵出来。
此间必有妖。
韩宥安和韩宥嘉等着他的回答，两人各怀鬼胎，不经意间两双眼睛扫过萧锦羡的脸。
连温念之亦是免不了紧张起来。
萧锦羡亦是“好奇”地看着杨运，这些事似是与他毫无关系。
杨运却沉着冷静，笑得愈发大胆，“太子殿下，凌王殿下，萧将军。”
“如今我已投身大庆，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乱世之中，必出主宰。古有陈胜、吴广揭竿而起。末将一介武夫，若未遇明主，自立为王又当如何？”
杨云一番话说得极为大胆。
三人皆是怔愣一瞬，他接着补充道，“不过，陈胜、吴广皆是昙花一现，末将自知还差了一截。当时幽云城情况紧急，可于末将而言，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没有称王的命，便愿意极力抓住这次机缘，有了用武之地不说，更是能享尽荣华。是以，练兵七年，着实不亏。”
“对吧？萧将军。”杨运看向萧锦羡，“那些金银、良田，您也该兑现了……”
画舫一角静默半晌。
萧锦羡适时回答，“不错，城东有一处本将的私宅。至于答应你的银钱，明日一并送上。”
话音落下，凌王率先鼓掌，“那么，恭喜杨将军弃暗投明。我大庆，荣幸之至。”
酒盏已被斟满，“本王，敬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