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不是蜕皮已经结束了吗？”岚音惊讶道，
“难道是第二次蜕皮？”
岚音的猜测没错，稚尧第一次蜕皮后蛇尾还是青绿色的，可是现在他又蜕去第二层皮，不仅是蛇尾，整个蛇身都变成了黑色。
岚音心头一沉，拨开稚尧的衣领向脖颈处看去。
果然，在他的后颈位置，一片片黑金色龙鳞清晰可见。
岚音不禁颤抖着看向稚尧的额头，发现他的额间果然出现了一道鲜明的碧色妖纹。
“女娲娘娘的神谕中曾言，商山崩塌，洛水枯竭，祸蛇降世，天下大乱。所以，你就是神谕中所说的那条祸蛇？”
岚音只觉得全身冰凉，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岚音，岚音……”
稚尧闭着眼睛焦急地呼喊。他的双手在榻上到处摸索，仿佛想要抓住些什么，却是一无所获。
岚音看着眼前的少年，脑海中一时间思绪万千。
“从女娲娘娘降下神谕起，我就一直想要寻找祸蛇。现在，我终于找到了，他就在我的面前。而且他刚刚结束蜕皮，身体虚弱。如果想要动手，现在就是时机。”
岚音这样想着，却忽然摇头道：“不行，我不能乘人之危，他现在还不是祸蛇，他……”
“岚音，求你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我会变强大，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稚尧的声音渐渐微弱下来，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仿佛他终于找到了想要找的人，终于完成了他的愿望。
“稚尧，你梦见了什么？”
岚音静静地看着少年熟睡的面容，轻声问道。
少年却没有应答，重新陷入了沉睡，呼吸声细微绵长。
岚音在榻边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她起身走向厨房。
岚音掀开盖子，用木勺轻轻搅动陶罐里的白粥。等粥熬得差不多了，她又放入数枚红枣。
岚音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她只觉得心乱如麻。
寻找多年的祸蛇就在眼前，只要岚音愿意，她现在就可以挥动水神戟将其斩杀。
不，甚至都不需要动用水神戟的力量，只需要……
少年此刻身体是如此虚弱，只要一把锋利的匕首，就可以将他一剑割喉。这样，洛水就再也不用受到祸蛇的困扰。
“可是稚尧真的是祸蛇吗？他明明那样勇敢，又那样善良。
洪水来临时，他帮助受灾的百姓逃生。衍苍要杀我时，他又毫不犹豫地为我挡下致命一击。他不会是祸蛇的，他不会。”
岚音心中的天平左右摇摆，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为了天下苍生除去祸蛇，还是……
“对了，还有衍苍！”
岚音一拍脑袋，忽然猛地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日，衍苍明明有机会杀了我，却因稚尧挡在我面前放弃，其实根本不是他忽然善心大发，而是因为他认出了稚尧。”
“稚尧的母亲是蛇族，可他的身上却有龙鳞。他的父亲要么是蛟龙，要么是真龙之身。可是，现在哪儿还有真龙呢？”
岚音喃喃自语道。
“稚尧曾对我说，他的父亲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法力高强，在他母亲生下他之前就离去了，从此不知所踪。”
岚音自嘲地笑了笑，“当时我没有往这里想，可现在想想，除了衍苍，蛇族之中还有谁能称得上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
“而且我记得衍苍还是蛇妖之时，原身便是通体漆黑，额间一道碧色妖纹，果然……”
岚音又想到那日她和蛇族族长的对话，“如果稚尧真是衍苍之子，那蛇族族长根本不会对此一无所知！稚尧从小被同族欺凌，会不会也是族长刻意为之？”
“但若衍苍是稚尧的父亲，又为何对他不管不顾，还有稚尧的母亲又是何人？”
陶罐里的白粥还在沸腾着，岚音被粥冒泡的声音惊醒，赶忙打开盖子，再次用木勺轻轻搅动。
“粥熬好了，先喝粥吧。”岚音决定一切等吃完饭再说。
岚音用木勺盛出白粥，然后一路端着粥走到榻前。
“稚尧，醒醒，先喝点粥吧。”岚音唤醒了熟睡中的少年。
“岚音……”稚尧睁开眼睛，费劲地从榻上坐起身来。
岚音见稚尧仍旧十分虚弱，就连起身都费力，于是坐到榻边，端着碗一勺勺喂他喝粥。
稚尧就着岚音的手顺从地喝着碗里的粥，直到将整碗粥喝完。
“好了，躺下继续休息。”
见稚尧喝完了粥，岚音扶着他慢慢躺下，盖上被子，仔细地掖好被角，然后端着碗准备离开。
“岚音，你等等。”
稚尧忽然拉住了岚音的手。
“怎么了？什么事？”岚音见稚尧叫住她，于是转身问道。
“这些天，你都在旁边守着我吗？”稚尧低着头，轻声问道。
“对啊，你说让我陪着你的，我可是寸步不离。”岚音笑着道。
“那你都看见了，我蜕皮的样子是不是很可怕很吓人啊？”稚尧顿了顿，忐忑不安地问道。
岚音回握住稚尧的手，笑着道：“怎么会？你知道，我一向见多识广，不过是蛇族蜕皮而已，怎么会吓到我呢？”
稚尧松了口气，又接着道：“岚音，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叫您水神大人，还是洛神娘娘？”
岚音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学谁不好，非要跟衍苍学？你可别叫我什么大人啊或者娘娘的，那样都把我叫老了！”
稚尧连忙道：“那我还是叫你岚音，好不好？”
岚音捏了捏稚尧的脸颊，笑着道：“这还差不多，我就喜欢别人叫我的名字，就算是神仙，也想青春永驻啊！”
稚尧的脸颊微红，轻声道：
“你一点儿都不老，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大呢。”
岚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在开玩笑吗？我是天地灵气所化，与洛水同生。这洛水在世间存在了多久，我就在世间存在了多久。就算是衍苍，也要喊我一声姑奶奶！何况是你？”
稚尧急忙反驳：“我才不要喊你姑奶奶呢，我，我……”
岚音笑着道：“你什么啊？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
稚尧低声道：“我是想说，岚音你等等我好不好？”
岚音道：“等你什么？”
稚尧仿佛鼓起莫大的勇气，忽然郑重道：“岚音，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长大，等我变强，等我有朝一日能与你并肩而立。你等等我，好不好？”
岚音看着眼前少年一脸严肃的模样，心知他没有在开玩笑。
稚尧见岚音沉默不语，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急忙道：“我是认真的！我会努力地修炼，终有一天我会变得比衍苍更加强大！到时候我会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比衍苍更加强大？”
岚音心头一颤，低声问道。
稚尧没有听清楚岚音的话，忙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岚音恍了恍神，听到稚尧的声音后忽然惊醒过来，笑着道：“好，我等你，等你化蛇为蛟，化蛟成龙的那一天。”
稚尧羞赧道：“那我们说好，你要等我，不许丢下我一个人。”
岚音郑重地道：“我会等你，等到你变强大的那一天。”
看着稚尧重新睡下后，岚音端着碗走到厨房。她回想起方才二人的对话，不由得一声叹息。
“我要按照女娲娘娘的神谕所示，现在将他斩杀吗？”
岚音抚心自问，犹豫不决。
夜色如墨，月凉如水，两三颗星子稀疏地缀在天幕上，散发着黯淡微弱的光芒。
岚音终于下定了决心，她要把稚尧留在身边。
如果稚尧将来真的成为作乱人间的祸蛇，她会毫不犹豫地用水神戟将其斩杀。
但如果稚尧并未作恶，她会拼尽全力守护他平安无恙。
岚音决定趁着夜晚，去商山一趟，去为稚尧采蛇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