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远生的高大,但沈肃比他还要高上半个头。
他眼神恣睢,弥漫出瘆人的冰冷,冻得人遍体生寒,逼得陆之远扑通一声跪下。
寒意涌上他弯曲的脊背,令他汗毛倒竖,两鬓头发一绺一绺贴在皮肤上,淌下紧张的汗水,哑着声叩首道:“臣乃一介书生,配不上安定王的七星龙源剑。”
“驸马战场为国拼杀五年,怎会配不上,”沈肃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像条毒蛇攀爬似的挂在唇边,“配不配得上…皆有本王一句话。”
深夜里原本应该很安静,却突然传来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陆之远吓得脸孔煞白。
沈肃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总有那么几个犯人不听话,对付不听话的人,办法多的是。”
“请安定王饶臣一命…臣不想死…”
是愤怒还是不甘或是耻辱,到了嘴边悠悠不过一句饶命。
剩下的话如刺在喉,在牙缝里悠悠打转,他用力的将指甲嵌在血肉里,字字艰难道:“安定王若喜欢李禾曦,臣愿意奉上李禾曦,从此我和她各不相干,只求安定王饶臣一命!”
男人的尊严和性命,他毅然决然选择了生,可心里的不忿却越来越强烈。
李禾曦明明爱的他要死,怎么会投入沈肃的怀抱。
一定是她觉得自己冷落了她,怨自己要娶秦昭昭。
他相信,只要自己站在那儿,对她露出一个简单的笑来,就能引得李禾曦继续全心全意跟着他。
沈肃权倾朝野又如何,他得到的不过是一具皮囊,而自己拥有她的赤忱之心。
他到底还是赢了沈肃。
沈肃侧了侧脸,一半面容隐藏在了黑暗中,衬着那双眸子凌厉森冷。
陆之远眼皮跳了跳,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来不及细想,便听到了自己骨头咔嚓的声响。
沈肃一个横扫,狠狠的将他踹向了坚硬的灰墙。
胸口一窒,血瞬间喷出。
“你算什么东西!”
“敢配说她的闺名!”
陆之远又咳出了一口血,但看着沈肃的眸光变了又变,没有了刚才的愤怒,甚至还有一丝得意。
沈肃随即唤来了衙役,将他拖了下去。
季林行礼道:“大人,陆之远,您要如何处置?”
沈肃坐下来,继续擦拭案上长剑,缓缓道:“陆之远文章含沙射影,影射大周,心术不正,又放形骸浪,罪恶滔天,当为绞杀。”
“他该死!”
“不过还不是他死的时候。”
“是,大人。”季林脸色一黯,心底对陆之远同情了一秒,该死却让他活着,以他对大人的了解,这是要让他生不如死了。
沈肃握着长剑的手一顿,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明天是不是周景承行刑的日子?”
“是。”季林回道。
“明日去请寿康长公主,就说本王邀请她观刑。”
烛火下流动着浪花般的光泽,明明灭灭,一晃一晃拖出沈肃细细长长的影子。
季林突然又有些不懂他家主子的心思了,分明对这位长公主着紧得很,却又让她见这些血腥污秽的场面。
想归想,他依旧恭敬抱拳应下。
第二天一大早,沈肃府上派了人传了话。
李禾曦不明所以,但此时也不敢违背沈肃的话,乖乖坐上了他派来的马车。
马车上,崔嬷嬷有些担心:“安定王这是什么意思!法场血腥,长公主怎能去这种地方,看犯人人头…落地…”
想想那场面,崔嬷嬷就觉得恶心想吐。
李禾曦抚慰似的拍了拍崔嬷嬷肩头:“到时候行刑,嬷嬷背过身去捂住耳朵不看不听就好。”
崔嬷嬷还欲再说什么,李禾曦及时打断了她:“嬷嬷,安定王不请本宫,本宫也想亲赴现场,亲眼看着他周景承身首异处!”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崔嬷嬷扶着她下了马车。
是一处酒楼。
随即指引她二人上了三楼。
崔嬷嬷依旧被拦下。
李禾曦进入房间,沈肃一身墨色袍子端坐在那里品着茶。
“你来了。”
沈肃放下茶碗,做了请的动作。
李禾曦在他对面坐下。
探头向外看了一看,太阳已经升起,如金子泼洒下来。
能将整个法场尽收眼底。
她收回视线,也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如此阳光普照的好天气,是个绝佳杀人好日子。”
屋内很安静,阳光透过开着的窗牖投下斑斓光影。
沈肃笑了下,径自倒了一杯茶。
透过茶青色茶碗背面,她粉面低垂,一身粉紫色蜀绣蔷薇宝相花样的衣裙,阳光下愈加光容夺魄,倍添妩媚别致,“你不怕?”
“沈大人该问周景承怕不怕。”李禾曦一笑,像是春风吹来把千树桃花吹到了她的面颊上,“砍的可是他的脑袋。”
沈肃脸上闪过意味不明的笑来。
一阵马蹄声响起,李禾曦举目望去,道路上出现了一队人马,护送着囚车,两边是穿着明亮铠甲的护卫。
贴地的马蹄发出隆隆刺耳声响,扬起的尘土弥漫在囚车上戴着枷锁的周景承周围。
沿街百姓不断呐喊,臭鸡蛋臭青菜齐齐上阵。
囚衣脏的看不出颜色,污迹斑驳的发髻,脸上覆盖着污秽。
李禾曦望着驶向法场的囚车,想起了前世被周景承算计的凄惨下场,多年来如在地狱行走,终于也有窥得明亮的时候。
“周景承最大的心愿便是鲜衣怒马,百姓齐贺,威风游街,今日也算如愿了。”
沈肃眼中是一片温柔的光亮,“沈某不解,长公主为何频频要对陆家下死手,毕竟陆之远是你的,驸马。”
“驸马”二字萦绕在他嘴边,像是在晦暗无光的天里落下一阵春雨,滴滴答答,找不到容身之处。
但声线淡淡的,听不出起伏。
她看了他一眼。
对于沈肃,她并不意外,凭他的手段想要知道一些事轻而易举,何况她做的也并不天衣无缝。
李禾曦坦然目视他,平静道:“陆之远是先帝和太后选的驸马。诚然,他是驸马,却不是我的夫君。驸马对我不忠不义,我何必留情!”
她静静坐于小阁之中,衔着一抹澹然笑意。
沈肃垂眸,手中捏着的茶碗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