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相满意点头,“张小姐终于发现这人是谁了?”
“就是张逢应!”张清宛恨恨道:“除了他还能有谁?这个该死却不死的贱人!”
百里相大致猜出了张清宛的愤怒所为何事,却不知作何回答。
张清宛忽然起身,朝着百里相深深一躬,“只求百里掌柜给我一计,助我脱离火海。”
百里相默然良久,而她静默了多久,张清宛便弯着腰等了多久。
忽然,百里相叹了口气,“他确实该死,只是还没到时辰。”
张清宛抬头,愕然地看着她。
“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人是张尚书招回来的,想送走他,还需张尚书拿个主意。”
张清宛不甘地咬着唇,双眼再次微红,低声道:“父亲未必肯。”
“张录精明算计,你今日去求见他,我保证今日过后,张逢应不会再和你碰面。”
张清宛听百里相说得信誓旦旦,心中不解愈盛,“这是为何?”
百里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因为,你是张府独女,张录对你的前程,有别的规划。”
张清宛忽然听懂了百里相的言外之意,心中愁苦更甚,匆忙告别。
张府今日的书房倒是静悄悄的,门外也站了好几名小厮丫鬟,垂手站着,不像门里还有旁人的样子。
下人们见了张清宛,面上皆是有些惶恐,为首的一个慌张问道:“小姐今日怎么来了书房?老爷在里面处理公事,怕是不见人的。”
张清宛声音坚决:“无妨,你替我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今日一定要见到父亲。”
小厮应声去了,不多时便出来了,“大人请小姐进去呢。”
张录此刻正襟危坐的,端坐于梨花木的桌面前,正拈须读着手中之书,一副文韬武略俱全的模样。
看到张清宛委委屈屈地进来,他却不让女儿说话,率先开口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张清宛抬眼,一双明亮却饱含忧伤的大眼错愕地看着张尚书,“父亲找我?”
心底有点隐秘的希望升起,也许是父亲猜出了她的心事,要为她伸张正义呢?
在张清宛微带些希冀的目光中,张录沉声开口道:“你年纪到了,也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了。”
任是张清宛千般想法万般念头,她也料不到张录竟会同她说这些。
张清宛垂了头,低声道:“自古以来,嫁娶大事,当听父母之命,女儿全听父亲的。”
话虽是如此说,她话里的不情愿几乎是明摆着的。
张录不理她,反倒问道:“宛儿觉得二皇子如何?”
张清宛猛然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失声问道:“二殿下?”
“二皇子在朝中甚有威望,在永安京经营多年,入主东宫,只等陛下一道旨意。你若先嫁给他,日后便是太子妃,待二皇子继承了大典,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何等风光。”
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张录才淡漠地看了眼张清宛那满是不甘的脸,叹道:“一个失了势的永寿侯府,还是别再想了吧。”
张清宛忽然失声哭道:“父亲想将我嫁给谁便嫁给谁,女儿的想法自然是可以全然不顾的,可是女儿心中是如何想的,父亲可是管不得也无法管的!”
张录看着张清宛脸上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沉了脸,道:“我偏要管!我连你心里想什么,也要管!”
忽然想到此事仍在活动,有没有一个准信便也未必,张录的脸色又缓和了几分,温声劝道:“二皇子是金天宗这一代的翘楚,又颇得圣眷和朝堂众臣的拥戴,嫁给他,一定比嫁给永寿侯府那个没用的小世子强。”
“更何况,父亲一定不会亏待了你,你可是我们张府的独女,定要将你风风光光地嫁进皇子府当正妃。嫁给宋莫浔,日后他能不能继承侯爵,你能不能当上侯夫人,都是未知,何苦呢?”
张清宛少见父亲同自己好声好气地说话,心知事情已然到了无可转圜的境地了,他方才会摆出一副同自己有商有量的样子。
念及此处,她哭得更伤心了。
张录的语气严肃了几分:
“至于入宫后的事情,父亲已经在谋划了。再过一阵子,便会将陪都来的那个送进宫里当差。你的院子我也早已下了禁令,不许旁人随意出入,此事你尽可放心。”
张清宛心中恨意更盛,父亲对府中之事不是一概不理,相反,他应知尽知,只看他想不想管罢了。
张清宛的一双泪眼忽然狠绝地看向张录,丝毫体面都不顾了,问道:“看来我那位干哥哥是早就被阉了?”
张录正色道:“此话你日后莫要再问,不过是近几日的事情,前些日子,为父对你关心少了,你会记恨为父,我也理解。只是为父希望,你能做到凡事都以大局为重。”
柴房向来都是阴冷潮湿的,张逢应的脸上,有半干未干的血迹,斑驳地染了半块面。
回想起几个时辰前,他的拼死抵抗和无济于事。眼眶中没有泪水了,他已痛得麻木了。
张府做事,讲究的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风格。
他没想到,工部尚书张录会这么快就对他厌倦了,将他如下水般弃之而不顾。
那些如雨点般砸过来的铁拳,血液从鼻孔和其他地方缓慢地流失,直到将地面都染成暗红一片。
张逢应忽然握紧了拳头,好,好,好!
进宫是吧?
我进宫!
我不单要进宫,还要在宫里做出一番成绩,将你工部尚书张录踩到脚底下!
张府有人和着血泪咬牙切齿地睡下,便还有人泪水涟涟地哭了整夜未眠。
张清宛拉着丫鬟,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她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她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丫鬟看着泣不成声的自家小姐,心疼不已,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红着眼圈看了半日,最后劝道:“小姐小心哭坏了身子…”
张清宛却是不眠不休,不食不饮,再连着绝食了好几日,同哭了好几日,旁人都几乎疑心她是不是将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张府在愁云惨淡中过了几日,张小姐终于哭晕了过去,用上好的药汤吊着性命,救回了半条命。
而干少爷张逢应也如期被送进了宫,经过了一番辗转,最终落脚在了皇后娘娘的凤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