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被一片洁白的墙壁所包围,病房内散发着一种干净整洁的氛围。周齐脸色苍白,体态虚弱的躺在病床上。骨节分明的大手瘦削得几乎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肤下血管的走向。
细长的针管静静地插入他的动脉,缓缓地为他输送着生命所需的能量。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将病房照得明亮而洁净。一缕阳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周齐的脸上,刺眼的光幕使他无意识中皱起了眉头。
周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抬起左手,试图挡住那刺眼的阳光,却使不上一点力气。手腕处传来的刺痛感觉让他的身形下意识僵硬。
随着意识的逐渐清醒,大脑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耳朵嗡鸣一声后,世界为之一静。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心脏去巨石般沉重敲响,一点点撞击着大脑。面容却麻木到无波无喜。
耳边逐渐清明,四周的噪音传入耳中,他看着洁白一片的房顶,不由得在想:死了,还是活着?
对面的电视机的声音逐渐响起,插播着一条新闻:周齐集团近日投资了一款明叫消灭星星这款游戏。据说是由一位大学生……
周齐只觉得,一声声炸裂开的崩裂声,自耳边响起,传来阵阵耳鸣声,一阵天昏地暗传来,周齐缓缓的睁开眼来。
这时,一旁传来中年男人暗沉的嗓音:“醒了?”
周齐目光呆愣地转头看向窗外的阳光,就像是没有听到。
周建国也不理会,自顾说道:“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周齐苍白的面容上无波无喜,只是大脑却下意识回复道:他何时,得到自由过。
周建国知道周齐在听他说话,也并没打算得到回复,缓缓起身整理下因坐了一下午略显褶皱的西装,缓缓道:“不管你信不信,从今往后你的人生我不会再干预,或者直白点说,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中。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希望接下来的人生,你能过得开心一点。”
很多次,他都想过没有这个儿子会怎么样。
周齐的存在,时刻的提醒着他当初做了多么愚蠢的决定。也是他做的最失败的一笔投资。
他知道,周齐,也一样恨他怎么不死。
可偏偏,只有他们两个都活着,被一个外人挑拨的父子不像父子,如同仇人一般。
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尚在襁褓里的心生婴儿,让他心生出一抹柔软。
他甚至在想,如果年轻时候的自己想到有一天会走到孤家寡人的地步,他还会不会心狠手辣到不顾及一点亲情,答案是不会的。
人的每一个阶段都会做出抉择,他用本就淡薄的亲情,换来了如今的金钱地位,如今奢求亲情,那就换一种方式得到亲情。
至于周齐,就当是为了他那一丝血脉亲情,为了那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不至于逼上绝路,前尘往事,尽是消散。
周建国脚步沉稳的走出病房,皮鞋跟哒哒越来越远的。
周齐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
忽而他伸手拔下插在手上的针管,也不管针管处溢出的鲜血,光脚踩在地上,步伐轻飘飘地走出病房,来到了医院的院子里。
人来人往,步履匆匆,每个人脸上皆是一脸沉重,看起来并不喜欢这里。四周消毒水的味道从四面八方涌入,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那一年,也是这个地方,他好像失去了最在意的什么。
周齐的目光无焦距的看着目光可及的地方,心中一片死寂。
忽而,迎面走来一队身穿制服的军士,排列整齐、衣衫齐整的的向着医院走去。
周齐下意识脚步一顿,静静地看着那身独属于消防员的衣服,想的出神。
印象里发生过一场大火,也有这样队人的出现。
如果他丧命在那场大火,也许,一切就会结束,他自以为是的救赎,不过是做的一场梦,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她不想活着,他也不想要活着,他们该一起死在那场大火。
这时,耳边突然空灵的声音响起,她说:“原谅姐姐,好好的活着。”
当他瞳孔出现焦距,眼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一名护士拦住了周齐的去路。
“哎呀,你怎么出来了!手上还流着血,不要命了吗!”
再然后,他又被带到那个病房。
一群护士和医生围着他,处理着伤口,他也只是呆呆的看着房顶。
自周齐清醒以来,林沐只来过一次,脸色苍白的到跟他相差无几。
他记得,她叫林沐,是他的妻子。
至于为什么结婚?
下意识的他好像觉得忘记了什么,可又觉得,一切好像也没发生。
每天只是呆呆的,天亮了就坐在床上,通过窗户,看着外面的世界,天黑了就躺下,闭眼睡觉。
医生说:这是受到刺激后,大脑下意识自我的一种保护。
医生说:身体没有大碍,大脑受到的精神创伤只能自我缓解,这些需要时间,和家人的陪伴,如果让他感受到周遭是安全的环境,会慢慢的记起来的。
林沐也不说话,静静地站在门外看了许久。
她不想看到周齐,再因为以往的痛苦经历,一次次面对,成为刺伤他的利剑。
也许真的忘了,也是一种解脱。
所以林沐便为周齐办理了出院手续。
开车带着周齐回到那个曾经他们日夜纠缠、甜蜜恩爱的房子。
天色昏暗无光,单元楼的电梯故障维修,不得已爬楼梯到了五楼。许是许久不用的缘故,有两个楼梯的灯都是坏的,映衬的此时此刻的情景越发的阴沉。
林沐疲惫的推开房门,啪嗒一声,去按开关,偏偏屋里的灯泡也好似跟人作对,试了几次也没反应。
林沐颓废的坐在沙发上,抬手把长发拢在耳后,平缓着情绪,深深地叹口气。
周齐就那样站在客厅,一动不动。目光只知道盯着窗外。
她说:“周齐,你自由了。”
林沐静静地注视着周齐空洞的眸子。
她说:“我这个人很懒的,懒的计较,懒得思考。”
“周齐,这次我真的累了,这辈子,不离婚,就这样过着吧。”
话毕,林沐拿着刚放在玄关的钥匙,走出了房门。
她曾许多次威胁周齐:如果周齐敢再次离开,就不要他了,可没有一次做到过。面对曾那样坚定不渝坚持走到现在的过去,她又怎么可能做的到?
也许就是她不忍心,才给了他肆无忌惮伤害她的机会。
这一次她选择放过周齐,也放过自己。
只需要那个有名无实的周夫人这个身份,所带给她的,是孩子一天的探视权,现在她只想把精力都放在那个她一出生就愧对的孩子身上。
周齐听到门响的声音,呆愣愣的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真的自由了吗?
这个问题似乎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没有答案。
林沐开始变得很忙,忙到每到深夜才回,而周齐,闭着眼睛板板正正的躺在床上,她甚至怀疑他根本就没有睡着过。
周齐最经常坐的地方,是客房的阳台。
他第一次发现,对面就是消防站,每天按时的起床,按时的训练,按部就班的忙着该忙的任务。
新闻上出现的一条条新闻,都是他们忙忙碌碌的救了一条条生命。
他在想,如果那些人,原本就不想活呢?为什么还要救?
有一天,周齐很突然拿走了证件,参加消防员的考试,报名了消防员的录取。
周齐背着一个简单的背包,站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轻轻的,关上了门。
律师给林沐打来电话:“林小姐,对方手机也有证据,如果拿这个告周先生,怕是也很难开脱。这必将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林沐:“撤诉吧。”
律师:“您确定。”
林沐苦笑:“已经,没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