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卫对视一眼:“殿下,守城将士道,那日的确看见一男子,白衣匪面,眼神清澈,面容周正,眉目阴邪,怀中抱着一孩子,孩子戴着一块白玉葫芦。”
楚时坐在榻边,压下喉头腥苦:“他……往什么地方去?”
“卉州。”
楚时闭上眼,手作半拳,压下喉头痒意:“传信卉州太守。”
亲卫等待,不见楚时下文,便大着胆子询问:“敢问殿下,内容如何?”
“空白麻纸。”
“是!”
亲卫领命退下,楚时偏过头,以帕掩唇,擦去血迹,起身往书房去。
公孙先生敲响房门,语气略带焦急:“殿下!”
“进来。”
“殿下,小太孙……”触及楚时苍白面容,他止住话头,目露焦急。
楚时摇头,提笔手腕发抖:“无妨,他知他身份贵重,定不会有所动作,尔等且回去等着,近日,应有书信至。”
若知他是自己孩子,魏衡应当会邀他一聚。
挥笔写下书信:“将这个,传至卉州太守府,指名给魏太子。”
公孙先生深叹一口气,转而倒吸一口凉气:“是。”
魏太子竟在卉州!
他当真穿过桥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卉州。
“殿下行程耽搁,可还要去边城?”
楚时脱力跨肩,停顿片刻:“尔等先行,孤转道卉州,不日便到。”
“殿下单面与魏太子断了书信,唯恐他有怨言,开罪殿下该当如何?还请殿下从长计议啊。”
“无妨,先生且下去准备,即刻启程。”
……
魏衡阴着脸,神情不耐,与这坨肉讲道理:“你还哭,尿了孤一身,你还有脸哭,闭嘴!”
三日内,他无数次想将这坨肉丢出去喂狼,忍耐触了底,十分不耐。
“你竟有脸哭,孤若是你,该将脑袋埋进沙里,活活憋死自己,多大了,整日不顺心便哭,你竟是比那爱死不死蚕更加难伺候。”
“哇哇嗷嗷嗷。”
“还哭还哭,闭嘴!”
崽崽光着屁股坐在床榻间,痛哭。
魏衡气上了头,转身便走,吩咐亲卫:“将里面的东西还有衾被丢出去!”
忍耐好些次,才将他丢去喂狼的话压下。
绕着院子两圈,亲卫手中捧着信件,疾步而来,魏衡斜眼望来:“你欠了夫人俸禄?后头有狗追,大晚上的,身后百岁姑娘看上你了!跑什么跑,屋中新丧也不至如此积极。”
亲卫:“……”
他垂着头,将信往前一送,粗着嗓子道:“殿下,楚……”
“嚷嚷什么,你是明日开嗓,还是今晚叫卖?深更半夜,你活不起了?”
“殿下,楚……”
“叫魂呢你,出出出,这是孤的地盘,要出去你滚出去。”
亲卫:“……”
他不说话,将手中信件举高。
魏衡气笑出声:“哟,瞧不起孤,你举的如此卖力,向上天昭示不公,孤虐待你?瞧瞧自己模样。”
亲卫茫然抬头:“殿下,这是晚上。”
难不成此处夜黑风高,殿下也能将他看清。
魏衡叉着腰,理直气壮:“孤看不清,故而劝你自省,可曾上过学堂?听君一席话,全让佛祖为你留意去?你便低着头,找钱呢?你夫人落地上了?”
亲卫将手放下,满脸灰败:“……殿下。”
魏衡冷哼,继续输出,将人评头论足好一番叽里呱啦:“快些说,光阴寸金,尔等只知虚度光阴,无所事事,六博桌上一千秋,回头罔顾白首,看看看,孤脸上有你无度的物证,你还想告到朝廷。”
“殿下,楚……”
“说重点,楚太子加前缀叫清幽风雅,温其如玉,你等加便是不自量力,东施效颦,快些。”
亲卫深吸一口气,扬声吼道:
“楚太子信件!”
“你吼什么,你吼那么大声,想吓死孤谋朝篡位,改朝换代,荣登大……”魏衡停住,眨眨眼,转头望他:“你方才说什么?谁的信?”
亲卫闭紧嘴,将信往魏衡面前怼,只求他赶紧闭嘴。
谁家殿下如他一般,逮着一人,便往死里骂,便是那入土为安的先人也不放过。
魏衡接过信,瞬间笑容满面,春风十里:“不早说,纯纯耽搁孤时辰,下去下去。”
亲卫转身便走,从此不回头。
好想啐两口,大骂太子不是东西,分明是自己巴巴不停,转个弯便是他的错,可恨!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与他安了这些个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魏衡满眼亮晶晶,将信展开,将信中笔划拆开,一撇一捺看,看的嘴角上扬,看的心花怒放,看的心间野豹一夜万丈。
只是这越看,心间野豹死的越快。
唇间笑容僵硬,不敢置信再看一遍。
“吾之一子,于去岁七月二十五呱呱落地,如今七月有余,为魏太子亲子楚魏之争,祸不及子嗣,万求君于其尚有血缘一份,善待于他……”
往后还有何,在魏衡眼中成了虚幻,便是这一段,让他反复斟酌,不敢置信。
提着信,往烛火明亮处再看一遍,不确定,再看。
魏衡挪过四根烛火,捏在手中,一字一顿,将信看完,满眼呆滞,险些忘了呼吸。
阿时说什么呢,他的孩子?!
阿时真会说笑。
阿时从不玩笑。
当真是他的孩子?
是他的孩子,七月大,那时他尚在魏都。
为何是他的孩子,魏衡眼中充满不信任,他从未碰过别的女人,如何是他的孩子!
阿时这是造谣,他清清白白,俊朗非凡,独善其身,始终如一!
魏衡撑着头,将那最不可能的原因拉扯出,那是他的孩子?
不相信,不敢信,希望是他的错觉。
捂着一只眼,将信看过,确凿无疑。
楚时身中蛊毒,巫医提出以神物驱之,副作用不知,原是……这个吗?
军医说他的问题天方夜谭,像是出门撞了脑子。
阿时说他有子嗣,是他的孩子!
魏衡恍惚,军医才疏学浅,见识浅薄。
他与他断了联系,是恼他?
五月断了联系……
楚时身子弱,这当是他千辛万苦,鬼门关走一遭带回的崽崽。
魏衡脸色一僵,猛然站起身,冲门外大吼:“孤的肉团子呢!孤的肉团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