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言恍然。
难怪方才她看着这妇人便觉得眼熟,原来当年许长汀过世的时候,她们曾见过。
“原来是卢夫人。多年未见,若不是夫人方才提起来,我一时间当真没有想起来。”她说。
卢夫人尉氏对她和蔼地笑:“你那会儿才多大年纪,这么多年过去了,哪会一见面便想起来。”
她小声问叶清言:“我见今日许家来的是二房的,你姑母母女可还安好?”
叶清言微笑着说:“前几日庄子上来送信说杀了年猪,表姐从来没见过,想着去凑凑热闹,姑母便带着她一起去了。”
对叶长歌来说,整个许家,她唯一在意的便只有女儿罢了。所以离京要比叶家众人更简单些,随意寻了个理由,便悄无声息地带着许亦凝走了。
尉氏也知道这只是借口,但并未戳破:“走了好。”
皇后在前面与几位命妇说话,叶清言冷眼看着,众人的立场几乎很容易分辨。
那些志得意满,神态轻松的,都是五皇子的人。
另外一些身体紧绷,神情紧张的,大约都是三皇子的人。
剩下的就是如宁化伯夫人一般,根本不知今日会发生什么,便被推了出来。
尉氏也正巧说起宁化伯夫人:“她才成亲一年,娘家是个小吏,嫁到宁化伯府,旁人都说是高嫁。”
“我与宁化伯府的二夫人是旧识,去过伯府几次,那孩子在伯府的日子不大好过。姑嫂瞧不起她,婆母也经常挑刺直到前些日子,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我还松了一口气,觉得她的日子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没想到……”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叶清言心下了然。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皇后便有些乏了。
但她也不动,只是倚靠在那里闭目养神。
众人不敢惊扰,渐渐的便没了说话的声音,殿中越发安静了下来。
就这样枯坐了一个时辰,终于有人受不住了,硬着头皮开口回禀皇后要去如厕。
皇后叫来了宫女,带着那人便去了。
见有人起了头,众人陆陆续续都提出要去如厕更衣,皇后并不制止,却每次只放一个人出去,待回来了,再让宫女带着下一个去。
这种氛围下,哪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宁化伯夫人,心中也越发不安起来。
就这样一直熬到了亥时,皇后命人上了茶点。
“都饿了吧?”她笑吟吟地说,“先吃些垫垫肚子吧。”
这种时候,哪有人还吃得下。有的年纪大些的已经撑不住了,悄悄攥着拳敲背。
“娘娘,时候也不早了,臣妇想……臣妇想着应当告退了,免得扰了娘娘的安眠……”第一个开口的竟是宁化伯夫人。
从叶清言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半张侧脸。
她的面色比方才还要苍白,手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但还是强撑着说道:“臣妇的儿子,自打生下来之后便一直是臣妇亲喂,晚上也是臣妇哄睡的……这个时候臣妇还未回去,他怕是……怕是又要哭闹了……”
方才还和颜悦色同她说话的皇后忽然冷下了脸。她冷淡地瞥了宁化伯夫人一眼:“宁化伯府难道连乳母都请不起么?你只是晚归片刻孩子就受不住,那你若是死了呢?孩子难道也不活了?”
宁化伯夫人被骇得话都说不出来,身子软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皇后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都纷纷垂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眼见着已经差不多了,皇后咳嗽了一声,朗声道:“今日请诸位过来,实则是本宫有事相求。”
她招招手,一个宫女便捧了一个盒子过来。
宫女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张长长的羊皮纸。
“幽亲王已经招供,是三皇子指使他刺杀的皇上。”皇后面色冷肃,“这上面便是他的供词。”
宫女将羊皮纸递给了最近的一个妇人,那妇人颤巍巍地接了,只看了一眼,便转手传给了身边的人。
在众人传阅的时候,皇后继续说道:“三皇子罔顾人伦,狠绝暴戾,弑父弑君,枉为人臣,枉为人子,人人得而诛之!诸位虽为女子,却也知晓道德伦理,难道当真要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坐上皇位?”
底下一片肃静,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本宫此番召你们进宫,为的便是揭穿那逆贼的伪善面目!本宫知晓,你们家中兴许已经被他所蒙蔽,如今本宫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话间,那张羊皮纸已经传到了叶清言的手中。
她一目十行地看过去,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三皇子这些年的罪证,还有是如何奉他的命令,对皇上进行刺杀的经过,底下则是大片的留白。
叶清言很快看了一遍,默不作声地递给了尉氏。
皇后仍在说道:“稍后本宫会让人拿来纸笔,你们写了信,本宫会让人送回你们的家中去。那些从前被逆贼所蒙骗的,只要有心向善,在这张供词上写下名字,从前之事本宫便既往不咎!”
“待这张供词拿回来之后,本宫会对照着上面的名字放人。”
说罢,宫女们鱼贯而入,将早早备好的纸笔放在了每个人的面前。
有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哭了,而另一些人,则毫不迟疑地拿起了笔,只有皇后仍坐在上首,冷眼看着这一切。
尉氏见叶清言一动也不动,悄悄地拉了她一把。
“哪怕做做样子呢,你也要写一点。”她小声说道,“这种事各家早就有了计较,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改变?皇后此番未免有些太心急了。”
这个当口她忽然召人入宫,各家心中早就有了思量。如今她还是皇后,命令自然不能违抗,所以三皇子的拥趸便用了另一种法子,派来的都是家中无关紧要的人,像是宁化伯夫人。
在她们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便已经被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