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屋里的灯还亮着。
卫童放慢了脚步,推门的声音却还是惊动了撑着下巴打瞌睡的凌溪。
“卫叔叔您回来啦!”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跳下椅子,跑过去双手捧着接过他的佩刀,小心地放到了一旁。
“怎么还没睡?”卫童问了一句。
“我想着您兴许还没用饭,”凌溪说道,“我留了饭菜给您,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端来!”
卫童没说话,任由她跑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凌溪就端着饭菜进了屋,简单的炒青菜,还有两个馒头。
她给卫童递上筷子,卫童接了,坐着吃了起来。
青菜的盐放得多了些,馒头也凉了,但他依旧很快便吃光了。
“这些日子我有公务在身,”他放下筷子,说道,“明日起你回韭叶巷住上几日,我会给你银子。”
凌溪对此已经习惯了,锦衣卫的差事一点也不清闲,卫童隔三差五便会不着家,家中又没有下人照料,所以每逢他当差的时候,便让她先回韭叶巷住几天。
听他这样说,凌溪乖乖地点头。
她很有眼色地收拾着碗筷,并不多问。
但卫童却破天荒地与她多说了几句。
“皇上中毒了,”他说,“毒是下在一块石头上的,王家人将那石头送进了宫,如今被抓了,却又一口咬定说是叶家的。”
“叶家——是那个叶家吗?”凌溪心中不由一动。
“京城里还有哪个叶家?”
说完,卫童便摆摆手,示意让她回房睡觉。
凌溪迟疑片刻,还是乖巧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卫童给了凌溪一个钱袋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说:“今日来不及送你,你自己能寻到去韭叶巷的路吗?”
凌溪点点头:“卫叔叔您放心。”
若是从前,她是不敢自己走的,尤其身上还带着不少银子,她怕被鱼鳞巷那些人抢走。
但前几次卫童送她回去,顺手将他们教训了一顿,再见了她,他们便都只当没看见。
听她这样说,卫童便点了点头,骑上马走了。
凌溪揣着沉甸甸的钱袋,扭头便跑向了叶家的方向。
时间赶得正巧,她到的时候,恰逢叶明德出门。
见是她,叶明德还愣了一下。
“这不是小凌溪吗?怎么跑这里来了?”他蹲下来摸了摸凌溪的头。
“叶伯伯,”凌溪气喘吁吁地说,“我、我听卫叔叔说……”
她快速将卫童的话复述了一遍。
叶明德听得认真,等她说完,开口道:“我知道了,回去之后,你替我谢谢卫童。”
凌溪不放心地追问:“那,叶家会被牵连吗?”
“放心吧,”叶明德笑笑,“这事同叶家没有什么关系。”
凌溪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的哥哥如今就在叶家,哪怕只是为了哥哥,她也不愿见叶家出事。
了却了一桩心事,她这才蹦蹦跳跳地往韭叶巷去了。
倒是叶明德,在她的身影消失之后,转身又回了叶府。
叶明善正在陪于氏用饭。
绣铺的生意越做越好,于氏这些日子一直在张罗着要再开上一间分号。
她忙着去选铺面,又要抽调人手过去,绣铺里也不能少了人,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夜深了才能回来。
偏偏皇上自打遇刺之后,始终悬着心,已经接连半个月晚上召叶明善入宫过夜了。
夫妻二人明明是在一间院子里住着,算下来竟一连半月都没能见上一面。
昨日难得皇上没有召见,叶明善好不容易等到了媳妇儿,原想着今日陪她一道去绣铺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结果刚用了早饭,就先等到了弟弟。
听叶明德说完之后,他叹了一口气。
“蓁蓁,今日我怕是又要进宫了。”他说,“晚上你也不必等我,同小言一起用饭就是。”
于氏有些紧张:“要紧吗?”
“没事。”叶明善宽慰她道,“原本就是王家为了脱罪而到处攀咬的,同叶家没什么关系。”
送于氏出了门,再面对叶明德,他的面色便沉肃了几分。
“大哥,虽没有证据,但皇上本就存了打压叶家的心思,若是借着这个由头……”叶明德忧心忡忡。
叶明善摇摇头:“不会的,最多只是敲打一番罢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相较于叶家,如今皇上更忧心的,应当是那几位皇子。”
“朝中为了立太子一事已经争执了许久,如今又出现了下毒,皇上会觉得是有人迫不及待了。”
叶明德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外面便有人来报说皇上传了口谕,召叶明善进宫。
“大哥,”叶明德眉头皱成了死结,“万事小心。”
叶明善笑笑:“我们叶家从不站队,不用担心。”
他走了两步,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回头说道:“别忘了给卫童备一份谢礼。”
叶明德沉重地点了点头。
叶明善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卫童能让凌溪来传话,其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的。
毕竟他们叶家与锦衣卫之间素无往来,而锦衣卫又是一贯只听令于皇上的。
算着时间,这消息应当是昨日审出来的。
皇上急着召见他,显然也是刚得了消息。
这会儿大约正是暴怒的时候。
叶明善无声地笑了,脚下的步子反倒放慢了些。
……
天乌沉沉的。
梁公公正候在御书房外,远远地见了叶明善,立刻小跑着过去了。
“侯爷哎,您怎么这么晚才来!”他一脸苦相,“皇上已经等了您半天了!”
叶明善不动声色地塞了个红封过去,连声道歉:“实在是不巧,今日早间也不知吃了些什么,腹中不适,怕在皇上面前出了丑,所以来得晚了些。”
他低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皇上为何这个时候召见我?”
梁公公不欲多说:“等会儿您见了皇上便知道了。”
他捏着袖中的红封,又加了一句:“等会儿若是皇上发火,侯爷便忍着些。寻常人病上两日就要心焦气躁,更何况皇上已经病了足足大半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