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被车夫和小厮抬上了马车,一路又颠回了京城。
路上只喝了几口水。
二皇子府。
穆瑾昱看着胡子邋遢的李怀,赤红着双目,上前一脚踹向了李怀的胸口,“蠢货!你都不知道,派人暗中盯着那金月人吗?”
“如今倒好,本殿下成了那个冤大头了。”穆瑾昱气得脑子嗡嗡直响,却也不得不面对眼下的局面,“现下府里还剩多少银子?”
李怀颤抖着手,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千两?!”穆瑾昱瞪大了眼,几万两库银,居然只剩五千两,够他做什么?!
“五,五百,两。”李怀匍匐在地,声音磕磕绊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你说什么?!”穆瑾昱顿感一阵眩晕。
五百两……
连府里的月银都发不起。
想到姜婉莹来告诉他,偷听了桑九黎和沈括的谈话,穆瑾昱怀疑是桑九黎背后搞的鬼。
但李怀却说,“殿下有所不知,那沈括也是个硬骨头,若不是被逼的无路可选,他是怎么都不肯放弃这笔生意。”
“照你这么说,这个冤大头,还是本殿下抢着当的?”穆瑾昱气得不行。
当初还以为,抢了桑九黎的生意,会让她落魄难当,再向自己低头。
如今倒好,桑九黎指不定,在背地里如何嘲笑他。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跟她抢。
穆瑾昱恨极了。
真是便宜了桑九黎,让她躲过这一劫。
“楚锋!派人去江南查,本殿下要知道那个金月人,到底是不是受商会指使的。”
“是。”楚锋扫了地上的李怀一眼,扭头出去办事了。
穆瑾昱浑身怒火,全撒在了李怀身上。
对着李怀的后背,一狠狠踹了几脚。
“废物!愚蠢!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本殿面前。”
李怀咬着干裂泛白的嘴唇,硬挺着,愣是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发泄完,穆瑾昱冷声问道:“你说说,现在该如何?”
恼怒归恼怒,眼下他手上也没有人比李怀更懂得做生意。
李怀疼得直打哆嗦。
原本他就不看好这笔生意,是殿下自己说要做的。
现在如今出了事,全都怪责在他头上。
李怀心里无比的憋屈,却不敢有任何怨言,“眼,眼下,京都个商铺茶货紧缺,倒是可以内销京城。”
“那可是一万两千石茶,你要卖到什么时候?”穆瑾昱抬脚又踹了过去。
李怀倒在地上,忍着胸口的疼痛,连忙又跪了回去,“那就只能批给商铺,只是如此,怕是卖不上好价钱。”
“整个京都一年的供茶量都不足万石,你手上的货,卖到来年也卖不完!”
李怀自然是知道的,但他等的就是这句话,“若是定量减价,大约能卖出大半,剩下的再运往西北,就是……就是可能要亏些银两。”
穆瑾昱扶着胀痛的脑门,只能摆手让李怀去办了。
只要能将银子弄回来,亏一些倒也无妨。
而此时。
被穆瑾昱认为躲过一劫的桑九黎,正在桃林里悠闲的品着茶。
林间小池塘旁,摆放着一张短榻,桑九黎半倚在上面,看着花影在花雨间笨拙地挥动着拳脚,练习新学的一套剑法,时不时指点两句。
“姑娘,您找我?”温柔从院外进来。
桑九黎颔首吩咐,“你悄悄去一趟梦幽庭,吩咐若溪派个生面孔,将完颜阿达之前囤的那三千石茶底价售出。”
“低价?”温柔一愣,“是多低的价?”
“比进价低一成。”
温柔不解,“那不是亏银子么?”
桑九黎水眸俏皮地眨了下:“咱们亏一点,别人才能亏更多。”
“是。”温柔笑着应下。
她大概听懂了,姑娘还真是坏啊……
李怀那么多货,怕是要全砸手上了。
李怀马不停蹄,奔波了三日,回京的路上更是没吃上一口饭,又被穆瑾昱踹了那几下,从书房里出来后,便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在醒来时,已经是次日晌午。
也顾不得找大夫看伤,囫囵吃了几口饭,换了身衣裳就匆匆出门了。
“李老板,您来的不巧,我这铺子里,刚进了一大批货。”
“李老板,不是我不愿意要你的货,你也看到了,这库房都堆满了,实在是没地方放了。”
“哟,李老板来了,前些时日您不是到处收茶吗?您看看这批货如何。”商铺老板指着工人手上,正往里头搬的货物,谄媚道,“您如果还有需要,我这些都卖给您,这可都是今年的春茶,绝对能卖上好价钱。”
……
正如温柔所言。
李怀奔走了一日,整个京城都跑遍了,没有一个商铺,愿意要他手上的货。
只一夜间,全城的茶商都不缺货了。
就连周边县城,也都是如此。
李怀原本计划让商户以量大换低价,没想到竟有人快他一步,将他的路堵死了。
也不知道是谁,动作这么快。
李怀无奈,只得再降一成价。
如此,倒是卖出去了一些。
但随着他手上的货流出,茶价一度暴跌,价格还不到原来的三成。
可即使价格降到底了,也只卖出了两千石。
市面上的茶,已足够商铺卖到入秋。
“王老板,你看我这价格这么有诚意,你就多囤些……”李怀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李老板,不是我不帮你,这茶叶不比其他货物,它容易受潮啊。就算是再低的价格,若储存不好,生了霉,那就一文不值了。”
“实在抱歉,您还是去别家问问看吧。”
李怀垂头丧气的出了铺子,看来只能将这些货,全都运往西北了。否则就都得砸手上了……
李怀才做好决定,忽然一阵狂风卷起。
天空刹那乌云密布,犹如李怀此时的心情一般阴郁。
他从商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如此囧境。
不稍片刻,一滴雨水打到他脸上。
紧接着,两滴,三滴。
淅淅沥沥的雨水,像一把把锋利的箭矢,刺破了李怀最后的希望。
雨水也同样淋到了镇国大将军府。
桑九黎原是在林间练枪。
雨势突然凶猛直下,桑九黎抬头看了一眼,便运气足下轻点,从桃林跃到了正屋门庭处,却还是被淋了几滴雨。
青茵拿来帕子,为她擦拭着额角和脸上的雨水,“今年的春雨,来得晚了些。”
桑九黎望向天边,声音淡淡,“不晚,来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