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府上空,半边天空黑中带红,也不知是火光穿透了黑空,还是地上红得发黑的血映衬到了天上。
周梵在听到哨声后,唇侧的皮肉上带着冷却的血,笑着走到唐烨身边:“对付几个丫鬟小姐,你还要找我帮忙?”
唐烨依旧神色严肃:“找人拖住那人了吗?”
周梵敛了笑正经道:“放心吧,我们可是找来了恨影以前的好同伴来陪他叙叙旧。”
说话间,余光瞥见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地从房间里出来,周梵手持飞刀要扔出去,被唐烨紧急制止。
“做什么?”
唐烨说:“她是殿下特意叮嘱过的那个女人。”
周梵看过去。
“要我们完好带回去。”
周梵收了手,“确实。”
昌蓉本有些紧张冒汗,见对方没有对她立刻动手,她一鼓作气跑到了余惜他们旁边。
余惜对贺兰云随说:“把我交给思年吧,你去对付他们。”
思年闻言立刻伸手上前:“碎昀,把小姐交给我吧。”
贺兰云随虽然心有隐忧,但还是干脆地松了手。
他对思年说:“照顾好小姐。”思年点点头。
昌蓉默默伸手帮忙扶住余惜的肩膀,余惜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我们往后退,尽量别让对方把我们抓住当了人质。”
昌蓉和思年都明白这个道理。
贺兰云随提剑转身前,昌蓉忽然抬头在他身后说:“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余惜在一旁听见昌蓉这话,头也未抬。
贺兰云随身形更是未有半分停滞,轻功跃起,以浓浓的杀气攻向唐烨和周梵。
唐烨和周梵在贺兰宁辉身边并肩作战多年,使出的一招一式如榫卯拼接。
三人暂时无法分心其他,目光中都充斥着将送对方入黄泉的狠戾。
见这状况,其他人便一窝蜂涌向了郁离院四方。
五六个黑衣人捏着血剑,早已磨刀霍霍,毫无怜悯之心地靠近三个相互依偎的弱女子。
余惜假借害怕,头歪倒在昌蓉身上。
昌蓉身体受力不住似地微微一抖,“小姐。”
“听我说。”余惜的唇藏在黑影下,“虽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意图,但是刚刚他们能伤害你却没有这么做,那么你有勇气靠近他们将这把迷药撒出去吗?”
余惜暗中将软筋散塞到昌蓉因为紧张而握着的手心里。
昌蓉不自觉握紧那包迷药,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黑衣人,她的眼神镇定了几分:“好。”
昌蓉让余惜靠回思年身上,抬步走了出去。
看似平稳,实则每一步都很紧绷。
黑衣人前进的步子一顿,眼神中均流露出迟疑的神色。
忽然,其中一个稍微地位高点儿的杀手看向昌蓉的侧后方,仿佛那里有自己人,他命令道:“杀了那两个落单的女人!”
昌蓉一惊,不知道这是障眼法,担心余惜出事,下意识回头看去的瞬间人就被那个杀手挟持住了。
昌蓉挣扎想甩出药粉,却被身后的人一爪卸了手腕,她瞬间疼得额头冒汗。
余惜皱了下眉,显然觉得女主这么轻易就相信了对方的把戏让她意外。
她现在防身的东西已经没了,身边的思年虽然力气大,但并不会武,还要带她这么一个行动不便的人,这种状况下,要突破包围过来的黑衣人似乎有点儿难呢。
原本刚开始交手时,唐烨和周梵以默契的配合,和贺兰云随势均力敌。
但那是因为贺兰云随失忆,很多招式全凭肌肉记忆,因而他还不够灵活和熟悉,才让唐烨和周梵与他交了个平手。
不过很快,在高速紧张的交手过程中,贺兰云随越发得心应手。
因而唐烨和周梵都感受到了对方突然增强的压迫感,担心这次会失手。
昌蓉被抓、而那个迟家小姐也被他们的人逼上绝境后,唐烨敏锐地发现贺兰云随的心神开始分散了。
所谓的太子殿下贺兰云随在自己的安危面前,竟然更担心那个残疾的迟家小姐。
唐烨几乎是有些得意又鄙夷地想道。
他为了加剧贺兰云随心神的摇摆,故意寒声喊道:“古庆,立刻杀了那两个女人!”
肚子上倏忽传来十分强劲的力道,唐烨几乎是在话落的瞬间被暴怒的贺兰云随踢中腹部,整个人往后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围墙上。
唐烨控制不住地吐出一大口血,唇色瞬间苍白,脸上的清秀也变成了惨淡。
“唐烨!”
周梵惊吼一声,过来扶他。
贺兰云随暂时甩掉纠缠自己的两人后,就去搭救余惜。
唐烨紧急推了一把周梵,急切道:“用袖箭杀了那个残疾女人!”
周梵迅速照做,抬臂射出一箭,贺兰云随听到破空声,立刻回身拦住箭矢。
仿佛早有所预料贺兰云随会这么做,周梵在射出第一箭后没停留,反身跳上围墙,解开箭筒的发射束缚——
三箭齐发。
眉心,左心房,还有腹部。
贺兰云随抬头见到这三只势如破竹的箭矢朝余惜而去,顿时瞳孔骤缩,拼尽全力拦过去。
然而刚刚周梵的第一箭原本就是为了拖延他,让他来不及去拦接下来射向余惜的这三箭。
思年瞳孔好似灰败了一瞬,情急之下扑过去,恰好趴到了余惜的腹部,挡住了最先落下的腹箭。
扎在她肩胛骨往里的地方。
瘦弱的身板想要竭力起身去拦那一瞬之间快要落下的两箭,却无能为力。
思年后背鲜血如泉,满脸泪痕,沙哑着声音:“小姐……”!
“女儿!!”
凭空出现的钟翊勉力挥剑挡下余惜眉心那一箭的时候,被钟翊护来的迟仲也用此生最快的速度,挡在了余惜身前。
扛下了那最后一支射向女儿左心房的箭,偿还了他十几年的愧疚。
那支箭不偏不倚地射在迟仲的左胸,他无力摔倒在余惜的身边,口吐鲜血。
他不敢相信,如果他没有挡,存玉该流多少血,被射中的那一刻又该有多疼。
………会有毒发时那么疼吗?
迟仲闭了闭眼,眼角留下一滴泪。
“存玉…你没事吧?”他抬眼看向身旁的女儿。
短短几秒,他几乎都打好了腹稿,要怎么安慰伤心自责的女儿,可在抬眼看到女儿眼底的漠不关心后,他被箭射中的地方仿佛又重演了一次。
迟仲惊讶无措到几乎失声:“你,你都知道了?”
余惜平淡地反问:“父亲想让我知道什么?知道我母亲是怎么死的?还是我所谓的腿疾是怎么来的?”
每一次反问,于迟仲而言都是深深的一击。
然而现在的场景不允许他们父女俩过多地解决私人恩怨。
钟翊想要将余惜抱起来离开,她却拉着思年的手。
思年拼命地摇头哭泣:“小姐,你松手,松手,不然我们都会没命的,你快跟翊头领走!”
余惜眼底似有哀伤,她垂眸:“你一定要等我,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若他们敢伤害你,我定叫他们万劫不复。”
思年带泪的脸欣慰笑着,嘴角的血格外鲜艳:“小姐,快走…”
余惜松开她手,连看也没看躺在地上的迟仲一眼,主动搭上钟翊肩膀,让他背住自己。
到钟翊背上后,才闻到他身上满是血腥味儿,刺激得令人作呕。
余惜抓着他衣服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若不是也受了很重的伤,他不会才赶过来。
贺兰云随也加入进来,宽阔的身躯成了余惜的第二保护盾。
两个男人只知一味厮杀冲上来的黑衣人,并不交谈半句。
仿佛只有在这样的危急关头,为了保护余惜,两个男人才能有短暂的平和和默契。
时间越久,两人的体力消耗越严重,尤其是钟翊,余惜几乎能听到他向来平稳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
可人却越多,仿佛怎么都杀不完。
唐烨和周梵就在隔岸观火,仿佛用这样的人海战术就能把他们耗死。
事实…也确实如此。
仿佛想好了一个重大决定,钟翊被面具和鲜血蒙住的脸上,满是凝重。
他用力挥出一道剑气,一下子杀了三四个靠近的黑衣人,震慑了周围人。
趁着这空隙,钟翊将背上的人交给贺兰云随。
贺兰云随慌忙将人抱在怀里。
余惜拉住钟翊因为染血而愈发骨瘦嶙峋的手:“你要做什么?”
只见男人面具下的薄唇干涩地开合:“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
“而我不想小姐死。”他抬眼,“所以让他带你走,我拖住这里的人。”
贺兰云随眼底升起诧色,看了眼钟翊握剑的手。
他的黑色袖口处,一滴滴血不断涌出。
贺兰云随抬眼。
原来他受了很重的伤。
“我会照顾好她的。”这是贺兰云随对自己的承诺,但不妨碍说给将死之人听一听。
钟翊垂眸,没有答话。他不敢看一直盯着他的少女眼神,无言将手中的剑握的更紧。
像是要用尽最后一口气,将它使出气吞山海的气势一般,为心中的少女开一条路。
周梵懒得见这种画面,轻飘飘射出袖筒中最后一箭。
像猫戏老鼠一般,射在钟翊的膝盖上。
钟翊吃痛皱了下眉,撑着剑没让自己跪在地上。
贺兰云随捂住余惜的眼睛,在钟翊的帮助下,无人阻拦地、带着余惜离开了郁离院,随后飞速提起轻功往迟府外走。
周梵狠狠咬牙:“刚刚不该懈怠的!竟然让他跑了!”
“让人立刻去追!”唐烨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煞气,看着院中唯一还极力撑着的男人,他抬手下令:
“都还愣着干什么,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