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场闹剧很快就被赶来的保安同志制止了。
情感纠葛他们肯定是不管的,但是年轻人“殴打”老年病患,他们没法坐视不理。
罗伟和“表哥”两个人臊眉耷眼地被带去了保卫科,而大爷则是被担架抬走了。
被抬着路过许静身边的时候,原本还捂着心口“哎呦”的大爷小声问了句:“那小崽子家里拿的出十万吗?”
许静沉默片刻,低声道:“他家刚拆迁。”
大爷很潮流地比了一个ok的手势,再一次心满意足地躺下了。
许静轻轻叹了一口气,忽的想到什么,转头向人群看去,仿佛在寻找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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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沫刚走到医院门口的地铁站入口时,忽的听见身后一串急促的“滴滴滴滴”的喇叭声。
张沫下意识回头,就见许静开着一辆mINI cooper,探出半个脑袋,有点焦急地看着她,不太确定地试探道:“你是......q大的张沫吗?”
q大,国内顶级学府,正是张沫的大学。
“你是?”这倒让张沫有点意外,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认识自己。
许静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一个大学,我是外文系的,以前一起上过公共课。你去哪?我送你去吧。”
张沫看她一眼,上了车,报出了自己出租屋的位置。
许静在导航软件里面搜了,距离有点远。前半段的行程两人都非常安静,只不过看得出来许静明显有问题要问,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一直在犹犹豫豫。
张沫刷了一会儿手机,见许静还没有开口,耐心用完,直接道:“算了,你别问了,我直接回答。是的,刚刚那些图片就是我传的。”
许静瞠目结舌:“真的是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张沫:“你们把病例就放在我前面一排,姓名年龄电话地址一应俱全,你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专业的,就应该知道有了这些东西我什么都能查到。”
是的,张沫,是那一届q大计算机系的第一名。
那个时候,外文系女生多,计算机系男生多,校领导出于某种不可说的目的,经常把他们两个系安排在一起上公共课。
许静虽然只是和他们班一起上过一个学期的公共课,却依然对张沫印象深刻。毕竟计算机系原本女生就少,那一届的男女比例更是达到了逆天的7:1,原本颜值就高的张沫在一群格子衬衣男中看起来是那样的熠熠生辉。
“也对,你们毕竟是我们学校的王牌专业。”想起自己的大学时光,许静不由得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我记得,你当时成绩很好,大家都以为你会继续深造。”
张沫摇头:“我要赚钱。”
许静沉默了一秒,想起来听说过,张沫是在孤儿院长大的,甚至姓氏都是和孤儿院院长姓的。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那你现在在哪家互联网大厂上班?还是说自己开公司?”他们学校出去的技术型人才基本上都是这两条路。
张沫说了一个名字,是那种年薪百万的顶尖大公司:“不过我半年前离职了。”
这种好工作被放弃了,许静都觉得心疼,问道:“为什么呢?”
张沫:“因为我要死了。”
车内的氛围有一瞬间的凝滞。
许静声音都有点抖:“怎么会呢,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了,都什么病都能看的......”
张沫不说话,只是把左手的衣袖拉高了一些,露出里面的智能手表。
随便点了一下,圆形的表盘上,现在显示的是佩戴者的心跳速率。
于是许静就看到张沫的心跳速率在疯狂变化,一下子100,一下子200,甚至可以达到300,而又会突然一个下降!下降到个位数!
许静惊呆了:“你......手表坏了?”
“手表没坏,心脏坏了。从小就不太正常,这半年彻底开始发癫。”张沫说话的语气很淡然,“重点是,完全找不到原因。这半年,光检查都花了一百多万了,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这已经是张沫工作三年的全部积蓄。这还得亏她之前工资高,不然换做普通人,已经是负债累累。
“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有时候还会骤停,短则十几秒,长则几分钟。医生说,按照这个频率,最多半年,直接去殡仪馆报到。”
“那你钱还够吗,我可以借你几万。”许静惋惜又心疼地问。
张沫无语地看着她:“你听不懂吗?我快死了。我这个人现在没爹没妈、无亲无故、没钱没工作,真要死了,到时候谁还钱给你?”
许静忍了一路的眼泪这个时候终于掉下来了:“呜呜,可是我就是想借你。”要不是今天遇到了张沫,她的人生可能就彻底走到弯路上了。
她们俩同龄,张沫才25岁,明明还那么年轻。她真的很想为张沫做一点什么。
张沫笑了,语气终于温柔了一些:“真是个好姑娘。难怪那渣男骗你呢,要不是我马上就去殡仪馆报到了,我都想骗你一笔。”
许静:“呜呜......”
张沫小嘴抹了蜜:“哭吧,多哭哭,脑子里面的水就会少一些。”
许静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这正哭着呢,张沫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我是......知道了......我现在过来。”
等电话挂了,许静擤擤鼻问:“去哪儿?换目的地吗?”
张沫:“是。”
许静:“哪儿?”
张沫:“殡仪馆。”
许静惊恐:“......你现在就要去报到?”
眼见着许静又要开始掉眼泪,张沫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我那25年没有见的爹死了,我去认个尸。”
许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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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再无话,张沫在殡仪馆门口下车了。
冬日的寒风呼啸着,刮得她的脸颊生疼。
门口已经有人在等着了。那是个很干瘪的老头,六十多岁的样子,枯黄的头发,干瘦的体型,还没有穿着长靴的张沫高,耸肩驼背,看上去有些畏畏缩缩。
一看到他们下车就迎过来,犹豫着问哪一位是张沫。
张沫下车,身姿挺拔,神色冷漠:“我是。”
老头自称是她父亲的助理,可以叫他江伯。
许静在驾驶室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但是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张沫转头对她说:“你记住,你下次再闭着眼睛乱找渣男,我死了之后就用筷子把你的猪脑子带到地府去涮火锅。”
许静打了个寒战,哭着开车跑了。
张沫一路跟着江伯,来到了存放尸体的位置。
严格说起来,这并不是尸体。
因为摆在张沫面前的,是一个骨灰坛。
骨灰坛安静地放置在那里,承载着一个生命的全部终结。
旁边有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中年男子,自称是殡仪馆的馆长,不知为何,看起来十分紧张。大冬天的,满头大汗。
“......”张沫漠然看向江伯,“江先生,我认为,认尸的前提,是至少还有尸体。”
不管这个里面装的是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他们之前的情谊可完全没有到所谓的“化成灰都认得出来”。
毕竟,被放在孤儿院门口的时候,张沫还不到一个月。
说着,张沫看着骨灰坛旁边的一张标签,一字一顿地念出来:“汪衡。男。52岁。死因:火化。”
张沫:“......”她感觉自己的智商被放在地上摩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