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律死死盯着太子,双眸迸出灼人的火来,手劲越发的重。
我手骨要被捏碎了一般,密密麻麻的疼。
使劲好几次都没能抽出来,我冒着冷汗问:“你要废了我的手吗?”
萧律余光瞥我一眼,改握住我的手腕,强行拽着我往外走。
我像只即将要被剥皮剔骨的羊羔,明知前头是死路,却也只能任由他拉着去断头台。
被拖拽了几步后,皇帝出声问太子:“你要什么恩典。”
萧律诧异的回头望向皇帝。
我亦有疑惑。
太子在这时候提这话,要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圣上金口玉言允的恩典,又岂能轻易拂去?
若执意要此事上偏袒萧律,不该顺着问下去才是,随便打个马虎眼儿糊弄过去,不让太子在此时开口,太子自会明了皇帝的态度,也就不了了之。
可皇帝偏偏问了。
萧律拧眉:“父皇……”
皇帝抬手示意他噤声。
太子眼眸轻垂,神色无波澜:“父皇,儿臣想娶个侧妃。”
萧律腮帮子紧绷。
“皇兄要娶谁?”
太子的目光月照寒江般向我投来。
“她。”
萧律握着我的手腕处顷刻间出了一层薄汗,抿直了唇对皇帝说:“父皇,皇兄与她相见不过数面,儿臣实在不知皇兄对她的情出自何处。”
他说不知,可字字暗指太子并非真心娶我,只是为了与他作对,才这么做罢了。
太子并无辩解,只静静等着皇帝答复,虽是跪着的,脊梁挺拔如松,一袭浅云色锦袍在墨灰色地面映衬下如霜如月。
皇帝目光淡淡的瞧着太子,瞧了好一会儿,低沉道:
“册封侧妃一事,就交由你母后周全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为什么?
圣上过来这一趟,不是给萧律撑腰的吗?
何况,太子后宫哪怕一个良媛都是名门闺秀,侧妃之位太重,于情于理,以我的身份,很难与这个名分相匹配。
皇帝怎会如此轻易的答应?
萧律怔了怔,带着颤音道:“父皇!”
皇帝无可奈何的叹息。
“救灾之功换个恩典,不为过,朕君无戏言,岂能反悔?”
萧律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缓缓后才想明白了什么,眼中的期翼渐渐淡下去,最终黯成一片死灰,握着我的手却始终不肯松开。
“律儿,过来,”皇帝招呼萧律过去,“燕京上贡了一些珍宝,你去挑挑。”
也算是皇帝在哄他了。
萧律嗯了声,手僵硬的松开我手腕。
他往皇帝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我。
我低下头,避开他晦涩的目光,不想给他任何的眼神。
这些人来了又走,殿外很快恢复寂静,而我居然还在东宫,并没有同设想中的一般被带走。
萧瑾疏起身走到我面前,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傻了啊?”
院中宫人跪了一地。
“恭喜侧妃娘娘!”
我错愕的看向太子。
直到此时我仍然不可置信,仿佛置身于梦中,恍恍惚惚落不到实处。
萧瑾疏眸色深深道:“不高兴?”
我赶紧蹲身行礼。
“谢太子殿下!”
我头重脚轻的跟随太子回到寝宫之内,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儿。
这怎么能是真的呢?
宫人关上殿门,萧瑾疏无奈一笑:“想不明白?”
我猜到了一二,但这都是不能言说的,我只能说:“殿下,我不明白。”
萧瑾疏在圈椅上坐下来,背往后靠,烛光在他侧边,他半面隐在昏暗中。
“你晓得父皇为何不喜我,偏疼萧律么?”
我想了想,太子从来无过,处世行事无可挑剔,皇帝何以不喜他?
或许跟帝王忌惮功臣是一个道理,民间赞颂太子过多,反而鲜少提起皇帝贤德,皇帝自然心生不悦。
但我故作懵懂的摇摇头,“不知。”
萧瑾疏看向那道烛火。
“父皇春秋鼎盛,还不是我能揽半壁江山的时候,偶尔也该犯犯浑。一个侧妃之位,就用掉了恩典的机会,父皇如何能不同意。”
皇帝对太子的心思是复杂的。
一方面认为储君之位他最合适,一方面又心存忌惮。
但这些话实在不是我应该听的,太子也不该同我讲。
以我的立场,有些道理没必要去懂。
以至于此时此刻我有点汗流浃背。
萧瑾疏见我紧张,道:“同你说这些,是免得你胡思乱想,当这个侧妃之位也是我有所图才给你的。”
我确实有想过这天降的大名分到底是福是祸,是不是为了逼迫萧律再一次发疯?
尽管被戳中心思,我仍然面红耳赤的否认。
“殿下恩德,奴婢感激不尽才是,岂能误会殿下好意。”
“父皇哪怕废了我,也不会去立九弟,我又何必对他穷追不舍,”萧瑾疏笑了笑,神色却显得有些沉重疲惫,“不早了,你回吧。”
我以为,既然我人没走,他把我留了下来,会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
但他既然要我走,那再好不过。
“等等,”他又唤住我,“过半个时辰再走。”
我困惑的歪了下头。
萧瑾疏道:“你就这么走出去,明日都传我嫌弃你,不宠幸你,册封你只是为了同九弟过不去。”
想得倒还挺周到。
若我今后就在东宫过活,确实得要点颜面。
他亲自熄灭殿中几盏青白釉莲花灯,只留床头一盏孤火,重紫色帐幔如瀑泄下。
我退到屏风外,独自默等着时辰。
……
次日,太子去上朝的时辰,皇后召我去凤仪宫回话。
我紧张得满手汗,生怕侧妃的福没享到一点,先被皇后宰了。
一路上,我都在斟酌着皇后会问些什么,我又答些什么。
路经御花园,很倒霉的遇见在那等待已久的萧律。
他脸色沉沉的走近我,我则一步步后退。
避嫌,我必须与他避嫌。
萧律总算停在那,没有再逼近,讽刺的目光看着我:“终于有名分了,欢喜么?”
我疏离说:“太子殿下垂怜,自然是欢喜之事。”
萧律勾起个嘲弄的笑,唇角又很快垮下来,半点都笑不出了。
“昨夜来寻你,我想着这回带你回去,有些话得好好同你说明白,要我认错赔罪,可以,哪怕你被他沾染,我也不介怀。”
我避犹不及的道:“平王说的话奴婢不明白,皇后娘娘召见奴婢,奴婢得赶紧过去了。”
虽说皇帝应允,但我还没受册封,自不敢以太子侧妃自居,仍然该自称一声奴婢。
我转身选择绕路而行。
他晦涩的声音从后传来。
“你不是一直想同我成亲,你回我身边,我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