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的授意下,消息如疾风般迅速传开。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被一则惊人的消息所震动:
静王谋反,妄图刺杀皇帝,关键时刻,童念却带兵救驾砍下了静王的头颅。
皇帝雷霆震怒,下令将静王的首级高悬于京城北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几乎在同一时刻,后宫也传出噩耗:
童妃娘娘此前被爆炸所伤的肺腑旧疾复发,药石无灵,最终没能挺过去,香消玉殒。
皇帝得知后,悲痛万分,然而因正于北疆与大齐官员谈判,实在无法脱身,只得命皇后全权操办童妃的后事,要求务必厚葬,棺椁将被送往北方皇陵地宫。
皇后办事向来妥帖,她迅速安排妥当一切。
几日后,皇后的弟弟端木晏平亲自率领送葬队伍抵达了皇陵。
端木晏平大概早已从姐姐口中知晓了童子歌的真实身份,所以当他在皇陵前见到宗庭岭时,脸上的神情不自觉地变得有些复杂。
他赶忙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宗庭岭神色憔悴,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
寒风凛冽,如刀割般刮过皇陵这片肃穆之地。
长长的神道两旁,石兽与石人依旧忠诚地伫立着,只是它们身上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土,仿佛在这无尽的岁月中渐渐被世人遗忘。
石兽的眼神空洞,石人的表情刻板,在耀眼的阳光下,平添几分萧瑟。
宗庭岭目光缓缓扫过送葬的众人,见皆是皇后精心挑选、留在宫中的心腹影卫,轻轻点了点头,挥手示意。
端木晏平只见童念却脚步沉重,怀里紧紧抱着一具身着华丽妃位朝服的尸体。
影卫们默契地上前,缓缓打开棺盖,棺内铺着柔软的垫子和珍贵的兽皮,四周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随葬品,彰显着墓主人曾经的尊贵。
童念却抱着童子歌的尸体走到棺椁旁,端木晏平定睛一看,那熟悉的眉眼和耳洞,毫无疑问,眼前之人正是童子歌本人。
他心中一阵酸涩,下意识地看向童念却,只见童念却面色惨白如纸。
童念却小心翼翼地将弟弟放进棺椁,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可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内心深处那无法抑制的悲恸。
端木晏平站在一旁,嘴唇微微张合,试图说些安慰的话语,可那些话在喉咙里打转,最终还是被这沉重的悲伤所淹没,怎么也说不出口。
周围的影卫们皆垂首肃立,气氛压抑得让人近乎窒息,唯有那呼啸而过的风声,像是在为童子歌奏一曲哀伤至极的挽歌 。
影卫们正要缓缓盖上棺椁,宗庭岭神色一怔,下意识地摆了摆手,目光柔和却又透着无尽哀伤,喃喃说道:
“让他再照一照太阳吧,他平日里最喜欢仰头看天了。”
这时,旁边一个影卫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陛下,时辰已到,该入陵了。”
宗庭岭伸出的手猛地顿住,像是被时间凝固了一般,脸上满是挣扎与不舍。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转头,语气坚定却又带着一丝不容置疑:“别盖棺,朕要一同去送葬。”
端木晏平听闻此言,心中大惊。
荆州从前有一位痴情的皇帝,那位皇帝心爱的妃子去世后,执意要独自将其送入地宫,可进去之后却迟迟未归。
随从们担心不已,下去查看时,竟发现皇帝已然殉情。
他生怕宗庭岭也会重蹈覆辙,焦急地开口:
“陛下,这 ——”
话未说完,一旁的童念却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低沉的哀乐,天空也不见阴云。
宗庭岭身着一袭轻便的金色龙袍,神色凝重,默默地跟着送葬队伍,一步一步,走在棺材旁,一同朝着陵墓大门走去。
端木晏平满心焦急与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转头看向童念却,刚要开口,却又怕提及伤心事,让童念却更加难过。
就在这时,童念却突然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缓慢而沉重地说道:“咱们陛下不会的。”
端木晏平回过神,看着童念却,嗫嚅道:
“念却兄..... 你... 节哀顺变。令弟一生坎坷,如今也算是解脱了。”
童念却眸色瞬间黯淡下去,仿佛被一层浓厚的阴霾所笼罩。
二人静静地站在那棵萧瑟的古树下,望着那大开的陵门,童念却苦笑一声,说道:
“一生坎坷?他进宫前的日子很好,什么事也没有,不,准确说,他在见到宫里这些人之前,过的都很好。”
端木晏平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皇后姐姐跟他说的并不多,但看着静王和童妃前后脚死去,他也能大概猜到,这场叛乱与童子歌的事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心里清楚,童念却对这个弟弟的珍视程度,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还记得那一夜,童念却告知众人,要陪着弟弟去瞧瞧御驾,可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他孤身一人。
面对旁人的询问,童念却给出的理由是,皇帝十分赏识童子歌,所以让童子歌跟随御驾一同回京。
然而,端木晏平却敏锐地捕捉到,童念却转身刹那间,那一闪而过的悲伤。
不难想象,童念却的内心该是被怎样的内疚所充斥。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再度踏入那个众人都心照不宣的危险境地,就像明知前方是熊熊燃烧的火坑,却无能为力。
这一次,他依旧没能成功救下弟弟。
端木晏平自己就是个把兄弟姐妹情谊看得极重的人。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盼望着能回宫与长姐相见,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也正因如此,他对童念却所承受的悲痛,有着更深切的体会。
此刻,所有安慰的话语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千言万语都凝聚成了一句:
“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