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引凤用龟背驼龙爪,将郑印抓住,拖在马下。郑印刚要挣扎,冲上来十多个南唐兵,如狼似虎地把郑印按住,拧过胳膊,用绳子捆上。肖引风抖下飞爪,放在豹皮囊内,冲兵丁一招手,说:“收兵回城。”军卒敲着得胜鼓奔扬子关。
郑印被擒,急坏了一个人。这个人在离疆场不远的树林里,正骑在一棵树杈上观战。当郑印被肖引风驼龙爪拖下马,这个人急得手一松,“哎呀”一声,从树上掉到树下,屁股墩在石头上,疼得他直咧嘴:“哎哟!可坏了!郑印被擒,性命难保,我得去救他。”想到这,他站起身,往树林外边就跑。
这个人是谁呀?此人家住华山下曹家集,他的父亲是宋朝功臣,官拜太原侯名叫曹彬,叔父官拜镇国侯,名叫曹翰,他名叫曹金山。曹金山自幼跟华山睡仙希夷老祖陈抟学艺。他和郑印是一师之徒,但两人只见过一面,因为郑印在华山希夷洞学艺,曹金山在曹家集家中练武,平时谁也见不着谁。每年陈抟老祖到曹家集一两次,住上三四个月,指点曹金山的武艺。三年前,陈抟带郑印下山到曹家集住两天,俩人见过一面。
当初,赵匡胤被困寿州,陈抟老祖得信,派郑印下山解围。郑印走后,陈抟到曹家集,给曹金山看功继续深造。转眼又是一年的光阴,曹金山的功夫大见长进,陈抟才叫他到前敌建功立业。一来跟郑印在一起可以切磋武艺;二来又能使曹家父子、叔侄相逢。
曹金山一听师父叫自己去寿州,很高兴。辞别恩师,带好路费川资,乘快马奔寿州。
曹金山第一次出远门,道路不熟走错道,才来在扬子关外,在小集镇的饭棚子打尖时,和郑印走个对面,郑印出饭铺,他进饭铺。那郑印生来心粗,哪能想到师弟来了。曹金山虽然精明能干,心又细,眼又尖。但是,因为和郑印只见过一面,还是三年前的事,现在郑印个子长高了,长得又粗又壮,穿戴又阔,所以当时没认出来。当郑印走远,曹金山越核计越不对劲儿,这个人像我的师兄,我得看看去,别错过机会。
就这样,曹金山吃完饭,乘马跟到扬子关。郑印叫城,曹金山下了马,爬上一棵老榆树,骑在树杈上观看动静。肖引凤带兵出城和郑印互通名姓,曹金山听见了,真是我师兄呀!我要准知道是他,应该将他拦住,不能叫他到扬子关冒险。听他话茬儿是奉命去山西请人,走错路,跑这打仗,有误军机呀。他正暗自着急,那边肖引风同郑印交战了。曹金山心想:我看看师兄能为如何?没多会儿,肖引凤抓住郑印,把曹金山急得大叫一声,从树上摔下来。多亏南唐兵连喊带叫地光顾捉拿郑印了,没听见林中动静。
再说曹金山站起身来,跑到树林子边上又站住了,为什么?他见肖引凤押着郑印,已经上了吊桥奔城门里走去。
曹金山没敢冲出去,心想:敌人好几百,我一个人,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孤掌难鸣。冲出去不但救不了郑印,反而得把我的命搭上,可就成了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就是我能打赢,也救不了人。郑印被押上吊桥,我就是飞毛腿也追不上了。曹金山瞪眼看着肖引凤把郑印押进扬子关。
曹金山回到林中,坐在树下犯愁:师兄被押进城里,九死一生。我豁出性命也得把他救出来。就是他死了,也得把他的尸体抢出来;找到仇人肖引凤,把她杀死,替师兄报仇。怎么能进去城呢?
他悄悄出了树林子,上战马往城头观望,扬子关巍峨耸立,戒备森严。不用说是人,就是个鸟也飞不进去呀!北城门刚打完仗,看守太严,我绕到别的城门去看看。想到这,他催马绕到西城门一看,西门也关着,城头上旗幡招展,号带飘扬。城门洞下一个人也没有。不行。往南门绕,南门是山路,全是小茅道,也分不清从哪条路走对。他想找个人问路,走了半天,一个人影也没看见。
因为唐和宋正在开仗,战争吃紧,城外的百姓有的迁进城内,有的躲到太平地方居住。此地没人家,曹金山无奈,只好凭天由命,走到哪儿算哪儿。把路走错,从山沟进去,来到荒山野岭,越往前越不好走。眼前山高林密,杂草丛生,悬崖峭壁,道路崎岖,野兽哀鸣,人烟绝迹,山风吹来,“唰拉拉”有点寒意。山道凸凹不平,战马登山既费力,走得又慢,还危险。曹金山下马牵着缰绳走,心急嫌马慢。有时坡太陡,战马上不去,只好用肩膀去扛马后鞧,马借人力才能上去。曹金山核计:别人是人骑马,我是马骑人呀!走不远就累得通身是汗,但是不敢停留,盼望走出迷途,早点进城救师兄。
曹金山迷了路,走不出去荒山野岭,正在焦急。猛然,传来一阵呼喊声:“在这儿呢!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曹金山一愣:要抓谁呀!是抓我的吗?他往前后左右看看,没找着人,光听见喊声。因为山谷回音太大,声音来回撞,听不出声音发自哪边。他刚打个愣神,又听见一阵马蹄声音,由远而走,“哒……得哒!”“抓住!”“在这儿呢!”这回曹金山听清了,声音来自上边。他手打凉棚往上边一瞧,面前是百丈的悬崖峭壁,声音来自上边。
曹金山听见喊声,挺高兴,可算看见人了,能打听道儿。要抓谁呢?又有些担惊。他正在仰脸瞧的时候,就听上这“唏拉哗拉”、“咕噜噜——”“当,啪”!“哎哟!”上边落下几块石头,由上至下掉下来,有两块落在曹金山眼前,差半寸没砸着他。曹金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再瞧从山崖上滚下一个人,曹金山吓坏了,这个人从百余丈高的石崖上掉到底下,非摔死不可。下边全是石头,这可怎么办?救不救他?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又一想,不能见死不救,先救下来再说。跑过去来不及了,曹金山急中生智,倒在地上,来个虎抱头,护住致命的地方,身体拳成球形,往山沟滚去,不管磕着碰着,“咕噜噜”滚到悬崖峭壁下,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上边掉下来的人就到了。
曹金山不敢用手去接,因为由上往下惯力太大,一两惯一斤,一斤惯十斤,十斤惯百斤,百斤惯千斤,不但接不住,连自己也得被砸伤。怎么办?素日陈抟老祖教过自己救人的办法,如果被救的人是从高处掉下来,必须泄掉垂直而下的惯力,将人横推出去。
想到这,他看准了地方,不远有一片荒草,挺厚,曹金山双膀用力将来人往旁轻轻一推,“噗通”摔在地上,那个人摔在地上就没起来。多亏曹金山推了一把,落在草棵上,不然,那个人得摔成肉饼。尽管如此,那个人摔得挺重。
曹金山到近前低头瞧瞧,这个人二十二三岁,个子不高,赤红脸膛,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颧骨划破了,身上被石砬子、树枝子刮的全是血口子。曹金山伸手摸摸心口还有点气儿,只是昏迷不醒,人事不知。再一看,这个人穿得挺阔,浑身上下,穿绸裹缎。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怎么从悬崖上掉下来了呢?曹金山守在这个人身旁,暗暗纳闷。
书中交待:从上边掉下来这个人,是扬子关副元帅郁文之子,名叫郁金豹。
郁文年过半百,只有一儿一女。老女儿郁生香精明强悍,一身好武功。儿子郁金豹就不同,生来有些粗鲁,家中有钱有势,娇生惯养,学什么都不肯吃苦,论文,只认识他们家祖宗牌和自己名字,论武功,是稀松平常二五眼,为人不坏,就是太贪玩儿,经常会一些朋友,喝酒、打猎。有时候打猎出去五六天才回家。
他父亲也说他,说轻了不听,说重了老夫人不高兴。老夫人常对郁文说:“咱就一儿一女,谁不说一儿一女一枝花。有个儿子你闹啥?你看肖元帅、花副帅光有女儿没儿子,你偷着高兴吧!这孩子不偷不摸,不抢不劫,交朋友是好事,打猎体格好,不许你管。”在老夫人眼里,儿子哪都好,长虱子都是双眼皮的。郁文也宠儿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这几天战争吃紧,花解玉败回扬子关;郑印骂城,肖元帅传令四门紧闭,严禁出入,不管是谁出入都得有元帅大令。郁金豹三天没出城,今天憋不住,带家人出城打猎。郁金豹来到南城下,叫守备开城。守备不敢惹他,命军卒把门开开。
郁金豹刚要出城,身后有人大喊一声:“且慢!”
郁金豹闻声回头一看,是花庆祥手下的参将名叫彭虎。今天彭虎负责巡城,见郁金豹无令叫城,急忙拦住。郁金豹素日和花元帅手下人就不和。他冲彭虎翻翻眼皮:“干什么?”
“郁少爷你干什么去?”
“出城打猎。”
“可有出城令箭?”
“我去打猎游玩,又不是办官事,要什么令箭?”
“郁少爷!你大概不知道,城外战争吃紧,扬子关是咽喉要路,军家必争之地,三位元帅传令,不许出入扬子关。您是出城消遣更不该违令,请您回去。”
郁金豹说:“你放屁!少爷我出城用什么将令?我爹是元帅,他儿子能通敌吗?你是三个鼻子孔——多出那口臭气。”说着,冲家将一摆手:“别听他的,咱们走!”二十多匹马进了城门洞。
这帮家将冲彭虎挤眉弄眼:“彭大将军!你的官儿不大管事还不少哇!说话多了费饭,上哪儿吃去?”说完出城了。
可把彭虎气坏了,气得脸色铁青:“元帅的儿子就可以违抗将令,回去告诉花元帅。”说完巡城去了。
再说郁金豹出城,走出三十多里地,是个半山坡,郁金豹叫二十多名家将圈围场,四下站好,往当中跑,踏起山鸡、野兔好打。这二十多人呼号喊叫。别说,真就有些野物。没用多大时间,打了两对山鸡,四只野兔。突然在石砬子后头,蹿出一只野狐狸,被郁金豹看见了,“嗖”就射了一箭。狐狸最狡猾,那边拉弓弦,它看着,箭离弦,它“噌”就蹿出多远,没射中。
郁金豹随后就追,连射三箭也没射中,这只狐狸好像跟他开玩笑一样,跑几步停下,蹲在那儿,回头看看。郁金豹来气了,刚才彭虎欺负我,现在你这个畜牲要笑我,今天我非把你抓住不可。狐狸在前边跑,他在后边追,家人跟在身后喊,真热闹!三追两追,上了山顶了,战马上山吃力,郁金豹甩镫下马,提着弯弓在后面追赶,一直追到山顶。此地叫半面坡,山的南面是盘旋山路,坡度不大,可以上去;山的北面是悬崖峭壁,像刀削似的立陡石崖;山下是百丈深渊。
这只狐狸成心气人,它来到山崖顶上,顺着悬崖兜圈子。郁金豹犯了犟脾气,在后边追,没想到有块石头被山水冲刷松动,底下小石子冲掉了,只有这块大石头悬空着,担着一点。狐狸从上边“噌”就蹿过去了,郁金豹跑上来,这块石头“哗拉”滚下山崖,大石头一滚带动小石头“唏拉哗拉”滚下去。
郁金豹一脚蹬空,心里发慌,一个趔趄,没站稳,从山崖上摔下来。
郁金豹吓蒙了,手抓脚蹬,想拽住一棵救命草,稳住身体别掉下去。抓了半天还是两手空空,反而下垂速度越快,手、脸、身子、腿全叫石砬子划破,掉下去就得粉身碎骨。多亏曹金山横推一把,泄了惯力,摔得虽重,能保住性命。
郁金豹摔下去,把家人都吓坏了。一个个站在崖顶上成了傻子。半天才明白:“快看看少爷怎么样?若是摔死,咱们也活不了啦。”
一个个抓住树枝和蒿草探身往下看,看见曹金山守在郁金豹身旁,颤抖着声音问:“那位大哥!你看看我们少爷还有气儿没气儿?”
曹金山摸摸郁金豹的心口说:“有气!死不了,你们下来吧!”
家人立刻有了精神,顺原路回去,各自上马,拐过山环顺沟口进来。
此时郁金豹苏醒过来,浑身疼痛难忍,望望蓝天,看看高山,心里核计:我是死了?扭头瞧见曹金山问道:“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呢?”
曹金山说:“方才你从山崖上摔下来,被我看见了,推了你一把。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郁金豹心里明白,刚才我从悬崖顶上摔下来,是这个人救了我。郁金豹眼中含泪:“是你救了我?”
“叫我碰上,哪能见死不救。”
“多谢你救命之恩,原谅我身体受伤动不了,不能大礼参拜。”
“别客气,你贵姓?怎么掉下来的?”
郁金豹把打猎的经过说了一遍。曹金山脸色“唰”变了,闹半天他是扬子关副元帅的儿子,两国对立仇敌,是他爹派人抓去我师兄,我要知道是仇敌,不能救他,摔死一个少一个。现在怎么办?把他杀死先替我师兄报仇。又一想不行,杀了他,我也进不去城,不知道师兄的生死,杀他一个人没有用,城中还有那么多敌将。不然把他抓住,用他做人质,找他爹要人,把师兄换回来?也不行。我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往哪儿放?万一城里认可不要这个狗少爷,也不放我师兄怎么办?或许师兄已经被害,我要这个郁金豹也没用了,怎么办好?
曹金山站起身来回踱步……忽然他有了主意:我怎么往牛犄角里钻呢?我进不去扬子关正犯愁,救了这个狗少爷就有借口进城了。对,我假意和他亲近,从他嘴里探听师兄的吉凶,要是师兄不在了,我把他杀死报仇雪恨;要是师兄没死,我就扯他这个龙尾巴混进城内。
想到这,他又回到郁金豹身边:“你觉得怎么样?能动吗?”
“动不了!我左边胳膊不听使,疼得厉害。”
“我给你看看。”
那位说,曹金山会治病吗?会。过去是凡经师练武之人,都得懂点医学。尤其是外伤,跌打损伤,伤筋动骨,脱臼错环,止血去毒,拉块肉,去块皮,这些手术自己都能干。因为练武就免不了磕着碰着;打仗比武就免不了受伤、流血。所以未曾练功,师傅先教人体的经络、穴位、骨骼,哪儿坏了,怎么治。不懂不行。一旦受了伤,没地方找就郎中,就得等死,或者残废。
希夷老祖对医学不但精通,而且达到化境,哪能不教给徒弟。曹金山今天救了郁金豹,见郁金豹身子不敢动,看了看,知道是胳膊脱臼了。曹金山对郁金豹说:“你忍着点,我给你把胳膊端上去。”左手一拖,右手抓住郁金豹的胳膊,往下一拉,往上一推,“嘎巴”一声端好了,说道:“这回你动一动,看怎么样?”
郁金豹活动活动,胳膊好了。“我这右腿疼,动不了!”
曹金山给他挽起裤腿儿,摸了摸是小腿骨摔劈了,曹金山给他治病:找来两根树枝,放在小腿两侧,把他外衣扒下来撕成布条,结在一起,用这条布在他小腿上缠来缠去,将树枝固定,又将自己战马牵来,打开褥套,里边有个布包,布包内有几个小瓶,其中找出接骨丹和止痛药,给郁金豹吃下去。“郁少爷!这药吃下去一会儿就好,我扶你坐起来。”
郁金豹身体能动了,也不那么疼了,坐起来,靠在一棵小树上,上下打量曹金山:
身高九尺,细腰乍背,双肩抱拢,面赛冠玉,浓眉大目,准头丰隆,两耳有轮,齿白唇红,头戴武生公子巾,迎门一排粉绒球,身穿鹅黄色开氅,上绣牡丹花,白护领白水袖,粉绸子挂里,银白色中衣,抓地虎快靴,看样子是远路而来,靴子上挂灰尘,口音不是本地人。
曹金山长个开市大吉的脑袋,郁金豹一看就喜欢:“请问恩公贵姓?哪里人氏。等我回城禀明父帅,定有重谢!”曹金山报了名姓。郁金豹问:“恩公,你怎么到山里来了?”
曹金山见机行事,说道:“我奉师命下山,想找个出路,正四处奔波,误入荒山迷了路,出不去了。”
郁金豹一听高兴了:“噢!你哪儿也别去了,到扬子关跟在我父帅身旁,保举你当官。”
“多谢郁公子!”
“你别叫公子!我不爱听,我比你大,就叫大哥吧!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是我亲兄弟。”
“好好!我以实为实!郁大哥!听说扬子关正打仗呢,我怎么没看见队伍?”
郁金豹说:“没有大仗,就是上半晌来个黑大汉是宋将,误走扬子关,被我们抓住了。”
“黑大汉是谁?”
“听说叫郑印。”
“郑印能为如何?”
“听我爹说,他很有本事,够条汉子,被抓进城,还挺横!”
“要横就杀了他。”
“不能杀,我爹说准备用囚车木笼,送到金陵去邀功请赏呢?”
“嗯!”曹金山这才放心,只要没死就谢天谢地,我再想办法救他。
正这时,帅府的家丁绕到山下,看见郁金豹安然无恙,放心了,将战马牵来,纷纷过来问候。这个问:“少爷怎么样?”那个说:“少爷,怪我们没照看到,把您摔了。”
郁金豹这阵药力行开,伤也不太疼了,又有了精神:“行了!别雨后送伞,贼走关门,我摔完了,你们来精神了,早干什么的?为啥不拦着我点?”
“是,是,小人该死。”
郁金豹一指曹金山:“都过来见见你们二爷,我的救命恩公。”
“是!”众家丁急忙过来施礼;“二爷您好?”“二爷!小人有礼。”曹金山心里暗乐:我又成了二爷了。
郁金豹说:“把我扶上马,咱们回城。”
“是!”
“给你们二爷牵马!”
“好!”
曹金山说:“郁少爷!你的伤好了,逢凶化吉,没我事了,我该赶路了。”
“哎,兄弟你瞧不起我,你救我一条命,如同我的重生父母,再造爹娘,比我爹还亲。就是我爹,能叫你走吗?这一辈子甭走,就在我家,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我当官儿,你也当官儿;我的爹娘就是你的爹娘,我的媳妇就是你的媳妇……咱是亲哥们,说什么也不能走!”
曹金山说:“我是山中野人,不懂规矩,怕你父母……”
“怕谁?我妈还怕我呢!怕我死了她抱不着孙子。听我的,走!”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先到城里给二老问安,住上几天再说。”
“这就对了。我正愁没人给我作伴儿。兄弟你来了,咱俩一块看书,一块练武,一块打猎,一块喝酒,多好呀!快走吧!”
曹金山嘴里客气,心里高兴。我来个逢场作戏,认这门亲戚到城内好救师兄郑印。
说着,家人们领路,二人并马而行,出了荒山野岭,来到扬子关的南城门外。守城的门军,见郁金豹回来,急忙开开城门,众人进城,城门关闭。
说来也巧,参将彭虎巡城一周,回到南门,正遇见郁金豹和曹金山。战马一冲来在郁金豹的眼前:“少爷!你怎么受伤了?那个人是谁?我看着眼生?”
郁金豹见彭虎,气儿不打一处来:“你管我受伤不受伤?这个人是我刚从城外领进来的朋友。”
彭虎说:“那可不成!两国正在交战,你无故带进个生人,万一是奸细怎么办?”
“姓彭的!我爹都不管我,花庆祥管不着我。你算干什么的?冲你我非把他带进去,看你能怎么样?”说完,“啪”地一鞭子,抽在彭虎的马头上,那匹马疼得往旁一闪,郁金豹的战马冲过去了。
彭虎说:“你等着,我到花元帅面前告你,你带奸细进城。”
曹金山心里害怕。郁金豹不在乎:“姓彭的,你到皇上那儿去告状我也不怕!小爷等着你。”说完,直奔帅府。
来到门前,曹金山甩镫下马,家人将郁金豹搀下来,进帅府。郁金豹叫曹金山在客房等候,他奔书房。
曹金山进城时候胆子挺大,到了帅府心里直敲鼓。心想:郁金豹没心眼,是个粗鲁人,好糊弄。他爹是城里元帅,怕他眼睛不揉砂子,看出破绽,性命休矣。尤其方才郁金豹和那员将口角,于自己十分不利,怎么办呢?曹金山眉头紧皱,忐忑不安。
郁金豹由俩家人扶着来到书房。进屋一看,副元帅郁文正在屋内生气。方才他和副元帅花庆祥争吵几句,余恨未消,正在生闷气。郁金豹进来了:“爹呀!差点我回不来了。”
郁文一看大吃一惊:儿子脸上带伤,衣裳没好地方了:“你怎么受的伤?”
郁金豹把方才的事说了一遍:“爹,要不是曹金山搭救,孩儿早就死了。我把救命恩公给带到家里,你得好好谢谢!”郁文听罢沉思半晌没说话。
郁金豹又说:“爹!曹金山有本事,还会治伤。我把他领到家,在你手下听差,你多一条膀子,就不怕花庆祥老儿挤兑你!”
“住口!你胡说些什么!现在正在打仗,你私自领人进城,可犯军纪呀!”
“爹!我也不吃俸银,军纪管不着我!再说,人家救我一条命,咱就不理他?平时我带来的朋友,你老说是狐朋狗友,酒肉宾朋,不是好人。今天我领来一位英雄,儿子愿意和他学好,你还不高兴?你不见,找我娘去。”
说完,要走,郁文急忙拦住:“回来!为父也没说不见,只是不放心。”
“操那么多心,老得快!哪那么多事?”
“好。叫他进来,我要仔细盘问盘问。你先坐下吧。家人!出去请曹公子到书房。”
“是。”家人出去时辰不大,将曹金山领到书房。
金山进屋扫视了一圈,这书房太阔,四白落地,花纸糊棚,迎面条几上摆着古董玉器,有玛瑙山,珊瑚树,翡翠白菜,琥珀盘,古铜镜,朱砂瓶,玉石雕刻老寿星。琥珀盘内放的佛手、木瓜,打鼻喷香。屋当中放一张硬木雕刻金漆八仙桌,桌上摆着烧蓝茶盘儿,一套新平镇贡窑烧的茶壶茶碗。新平镇就是后来的景德镇。有两把大漆太师椅,在上首坐着一位老人,虽然便衣微服,不失武将风度;精神饱满,气度不凡。
曹金山迈步进屋,郁金豹介绍说:“兄弟,这位乃是我父。”
曹金山撩衣跪倒,纳头便拜:“元帅在上,小人曹金山给老人家问安。我乃不得志的武夫,徘徊在城外,蒙贵公子领见元帅,如不嫌弃留在身旁,我愿为大帅牵马坠镫,为大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就这几句话,说得郁文心花怒放,比吃了顺气丸还好受:“曹壮士请起。”
“谢元帅!”曹金山挺起身来,垂手站立。郁文上下打量曹金山:这个孩子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英俊潇洒,稳重大方。相比之下,郁金豹成了次品、等外货了。
郁文越看越喜欢,又盘问家乡根基,祖宗三代,师承关系,文才武艺。曹金山问一答十,对答如流。不过祖宗三代说了假话,没敢报父亲是曹彬。郁文听罢大喜:“曹贤侄乃陈抟老祖得意高足,年轻有为,前途无量。金豹呀,你要好好向人家学。”
“爹!我这不是紧着学呢嘛!”
“曹贤侄救小儿性命,我一家十分感激,先在府中住下,衙门有缺时,老夫全力保举。”
“多谢元帅抬爱和荐举之恩。不过,小人不想留在城内,还要闯荡几年,到各地拜师访友,等艺业精通,再到扬子关报效国家。”
郁金豹说:“你别走呀!你走了,上哪儿找你呀!”
郁文说:“金豹舍不得你,就留下吧!你二人早晚在一起切磋武功,老夫所会的,乐意倾囊而赠,只要你不嫌弃就行。你们先换换衣服,老夫陪你们弟兄喝上两杯。”
“多谢元帅。”
家人将曹金山领下去沐浴更衣,安排住处,找来治病郎中给郁金豹重新包扎腿骨。郁金豹这一高兴,忘了伤疼了,换好衣服,到后院给他娘和妹妹送信。这娘俩听完非常感激曹金山,非要请曹金山到后院见见。
郁金豹把曹金山领到后宅,给老夫人磕头,给小姐郁生香见礼。这娘俩又客气一番,老夫人说:“曹贤侄救了我儿子,老身没有什么谢的,明天我后宅备酒菜给曹贤侄接风。”
“多谢老夫人。”
曹金山和金豹出来,奔了书房。酒宴齐备,郁文早就在屋里等着呢,三人入座 端起酒杯,还没沾嘴唇,就听前院人声嘈杂:“你们等会儿,我去送信儿!”
“快点,我们等不得了!”
“等不得也得等。”
郁文放下酒杯,暗想出什么事了?
正这时老家人风风火火跑进来:“老爷!门外来了十多个人,为首的是花副元帅手下的副将彭虎,手举花元帅大令到府中抓人。”
“抓谁?”
“说抓奸细,是少爷从城外带进来的。”
“下去吧!”郁文面沉似水问道:“金豹!怎么回事,你又惹祸了?”
“没有呀!彭虎成心找别扭。今天我出城打猎他不让出去,我没听他的,回城时我带着兄弟金山,他不让进来,叫我骂了他几句。”
“奴才!肖元帅下令,任何人不许出城,你出去打猎就不应该。怎么能骂人呢?”
“得了,爹呀!谁不知道花元帅和你貌合神离,他手下将官欺负你手下将官,他们不敢惹你,拿我出气。”郁文嘴说不听,心里也赌气。
这时,曹金山站起身来:“老元帅!此事不怪郁公子,都是由小人身上引起,我要不进城,不能引起彭虎疑心。他既拿我当奸细,我出去跟他去见主帅,不要因为小人伤了你们将帅和气。我乃草木之人,死不足惜。如果你们将帅不和,对国不利。我这就出去。”
郁文说:“曹贤侄你多心了。当初老夫镇守城池多年,肖元帅和花副帅是后来的,他们想把我挤兑走。嘿!老夫也不是好惹的。他们找借口抓我之错,抓到你的身上,你是金豹的救命恩公,他们愣说是奸细,是非颠倒,血口喷人,老夫不能容他!别说你不是奸细,真是,也得肖元帅亲自到府上问我。今天花庆祥派人到我家里抓人,分明是看不起老夫,打我的脸。你坐下,我出去看看。”
说完,郁文气冲冲地出了书房,穿宅过院,来到大厅:“家人!传彭虎进来回话!”
“是!”家人出去,时辰不大,把彭虎带进来。
彭虎见郁文坐在太师椅上,气得脸色铁青,急忙施礼:“卑职参见郁副元帅。”
郁文一摆手:“免了!彭虎,你带人在门前吵吵嚷嚷,搅闹我的家,你要干什么?”
“卑职不敢惊动大帅!我是奉花元帅之命来带人的。”
“带谁?”
“方才贵公子带进个陌生人,形迹可疑。那宋将郑印刚被抓进城内,不能不提防奸细来诈城救人,万一混进城内,于大家都不好,故此花元帅叫我将那人带去审问,免受其害。”
“我儿子带进城的人是奸细?”
“这个……”
“他脑袋上贴条写上了吗?”
“没有。”
“谁叫你来的?”
“花元帅。”
“有令箭吗?”
“有。”
“拿出来我看看?”
彭虎从后腰带子上抽出令箭,双手递过去。郁文拿过来“咔嚓”折为两段,往地下一扔,只气得剑眉倒竖,虎目圆睁,“啪”一拍桌子,站起来:“岂有此理!你小小参将,才吃几天皇粮,竟敢到我的头上动土,搅闹帅府,说我窝藏奸细,分明是和本帅过不去,没把我这个元帅看在眼里。你来不成,想要抓人,叫花庆祥亲自来,我等着他,看他能把我如何!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是!彭将军快请吧!别叫我们费事。走,走!别说你来,就是花庆祥来,也得低头进来,弯腰出去。你大马金刀、人模狗样的,算个什么东西,滚!”
彭虎一听要气死了;这也太不讲理了!带进奸细不让搜查,还骂人,把花元帅也骂了,我回去报信。那彭虎转身回到花元帅府,当着花庆祥和花解玉把方才受辱的事由头至尾说了一遍,只气得花庆祥苍眉倒立,虎目圆睁:“郁文老儿!从我到关城,你就找我的茬儿打架,处处给我难看。今日你儿子带进奸细,叫我抓住,不能饶你!来呀,备马抬刀,点二百军卒,我要和郁文拼了。”
命令一下,如同山倒,花元帅在前,花解玉紧跟,刹时来到郁文帅府,“忽啦”打了包围,花庆祥要抓曹金山,引出一段三老火拼,三女闹翻,大战扬子关,解救汝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