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军的笔尖悬在离婚协议上方,墨水在纸面晕出一个深色圆点。
他忽然抬头,盯着柳亚娟无名指上的银戒:“三年前你让我给王寡妇女儿买毕业礼物,原来早就打算把这戒指戴在自己手上?”
柳亚娟整理文件夹的动作顿了半拍,指腹摩挲着银戒边缘:“王芳结婚那天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你醉醺醺地把翡翠镯子套在小张手上——那镯子内侧刻着我的名字,你却连这点都记不得。”
她抽出张泛黄的收据,“你以为花店装修款真的超支了?这是小张表哥的装修队开的三倍报价单,每笔转账都备注着‘陆哥辛苦费’。”
玄关处,小张的手指正悄悄勾住门把手上的平安扣红绳。
陆小军突然想起,三年前替小张装修花房时,她总说“亚娟姐喜欢翡翠”,原来从那时起,他们就开始用他刻的镯子做局。
“朵朵的画……”陆小军望向趴在沙发上的女儿,画纸角落的破碎平安扣旁,新添了个戴银戒的女人剪影,“她早就知道妈妈在收集证据?”
“上个月你带小张去江心洲,朵朵在民宿捡到了她遗落的工牌。”柳亚娟从文件夹里抽出张皱巴巴的卡片,“‘亚娟花卉财务总监’——原来你让情人当财务,就是为了把花店的盈利转到她表哥的装修公司。”
母亲突然站起来,珍珠发卡“当啷”掉在茶几上:“小军,你还记得亚娟生朵朵那天吗?她躺在手术台上,你在麻将馆打通宵电话,说‘花房装修不能停’——”老人抹了把眼角,“后来小张来家里送草莓酱,我看见她指甲缝里有新涂的翡翠色指甲油,和亚娟住院时打碎的那瓶一模一样。”
陆小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终于想起,柳亚娟流产后拒绝同房的那个夏天,小张总以“学插花”为由留在花店,而他每次醉酒回家,床头总会摆着新鲜的草莓——原来那些草莓,都是用他转给装修队的钱买的。
“签字吧,陆哥。”小张忽然开口,声音里再没有往日的软糯,“王姐的翡翠镯子是你亲手给我的,进货单上的‘柳亚娟’是你让我写的,还有李姐儿子的工作——”
她晃了晃手机,“你答应把车库改成职工宿舍的语音记录,我可都存着呢。”
便利店的冷光透过纱窗,照在柳亚娟翻开的笔记本上。
陆小军看见密密麻麻的日期和事件:三年前花房装修超支、两年前越野车划痕、半年前家庭账户异常转账,每个条目后都贴着监控截图或转账凭证,像极了她培育玫瑰时记录生长周期的手账。
“你还记得结婚周年那天吗?”柳亚娟忽然轻声说,“你说‘等花店上市,我们就去江心洲盖别墅’,可你不知道,江心洲的地早就被你抵押给小张表哥的公司了——”
她敲了敲房产抵押合同,“甲方签名是你酒后的笔迹,乙方负责人签字是‘张芳’,也就是小张的本名。”
陆小军猛地抬头,对上小张挑衅的目光。
原来王寡妇的女儿王芳,就是眼前的小张,珍珠发卡内侧的刻字,是柳亚娟特意让王寡妇刻的——从二十年前招学徒开始,这对母女就布下了局。
“所以草莓酱瓶盖的齿印,是王芳故意留下的?”陆小军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撕裂的哑,“你们母女俩,一个扮慈母,一个装小白兔,就为了让我一步步钻进陷阱。”
柳亚娟站起身,裙摆掠过茶几上的白玫瑰:“三年前你把我设计的‘亚娟玫瑰’商标偷偷转给小张时,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她指腹划过离婚协议上的债务栏,“每笔借款都是你亲自签的担保,债权人都是你‘照顾’过的女人——她们的证词,足够让你在法庭上解释不清。”
女儿突然跑过来,手里攥着从平安扣上扯下的红绳:“爸爸疼疼。”
她指着陆小军掌心的血珠,那是刚才捏碎平安扣时划出的伤口。
画纸上,带刺的藤蔓正沿着“陆小军”三个字攀爬,花瓣上的名字逐个变成红色,像极了柳亚娟记账本上的批注。
“朵朵去房间找奶奶。”柳亚娟蹲下身,替女儿擦掉鼻尖的眼泪,指尖划过画纸上的玫瑰,“这些花刺,都是爸爸亲手种下的,对不对?”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抱着母亲的脖子离开时,画纸从手中滑落。
陆小军捡起时,发现背面用蜡笔写着“妈妈的草莓酱在车库”——那里藏着他三年前偷偷转移的花店账本,此刻应该正被装修队的电锯剖开。
“为什么不直接报警?”陆小军盯着柳亚娟怀里的U盘,“你早就有我的出轨证据,还有财务造假的记录。”
“因为报警只能让你身败名裂,”柳亚娟走向玄关,取下墙上的监控硬盘,“而我要让你亲手签下所有东西,就像二十年前你让我在婚前协议上签字那样——”
她转身时,银戒在灯光下闪过冷光,“那时你说‘女人只要管好花房就行’,现在我让你看看,花房的主人,从来都不是你。”
小张抱起白玫瑰,花瓣上的露水滴在离婚协议上,晕开“陆小军”三个字的最后一笔。
陆小军听见车库方向传来货车轰鸣,装修队的车灯照亮后巷,王寡妇正站在车旁清点工具,手腕上戴着那支碎成三瓣的翡翠镯子——用金属搭扣重新接好的镯子,内侧的“亚娟”二字在夜色里泛着微光。
“妈,车库的监控装好了吗?”小张出门前忽然问。
柳亚娟点头:“和花店的系统连在一起,以后每笔订单、每次转账,都会录得清清楚楚。”
她看向呆坐在沙发上的陆小军,“就像你当年说的,商业合作需要留痕——这次,是你教会我的。”
母亲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铁皮盒:“亚娟,这是小军藏在衣柜顶的东西。”
打开盒盖,里面是十二支翡翠色指甲油,每支瓶身都贴着标签,写着不同年份和“小张生日”“王姐新店”“李姐儿子升学”。
陆小军忽然想起,每次给那些女人送礼物,他都会顺手买瓶指甲油给柳亚娟,却从未注意过她从来不用。
原来这些未拆封的指甲油,都成了她记录背叛的日历。
“签字吧,小军。”母亲叹了口气,“亚娟没让你净身出户,车库和花店留给她,至少朵朵还有个家。”
窗外传来第一声电锯响,车库顶棚的铁皮开始晃动。
陆小军盯着离婚协议上柳亚娟的签名,那字迹和二十年前婚前协议上的一模一样,工整得像是用尺子量过——原来从结婚那天起,这场玫瑰园里的狩猎,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笔尖落下的瞬间,陆小军忽然听见柳亚娟轻声说:“明天让装修队在车库种上野玫瑰,带刺的那种。”
她摸着女儿画纸上的玫瑰,“朵朵说得对,每朵玫瑰都该记住露水——无论是浇灌的,还是背叛的。”
小张关上门时,便利店的电子钟显示22:00。
陆小军看着茶几上融化的草莓口红,那滩暗红渐渐渗进血液,把“债务”二字染得发亮。
平安扣的碎玉滚到他脚边,裂痕里映着柳亚娟走向车库的背影,像极了她修剪玫瑰时的剪影——二十年来,他第一次看清,那些被他折断的花刺,早已在她掌心结成了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