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无明山到京城的路途遥远,足足耗费了整整三天的漫长时光。这一路行来,孙南宥愣是没有同沈煜说过一句话。如此异常的状况,即便是迟钝如简宁,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可毕竟同在一辆马车上,简宁就算脸皮再厚,也不敢当面直接去问两人。只能趁着去照顾孟初的时机,悄悄旁敲侧击。
就像这时,几人即将抵达京城,玹唳受不了一直坐在马车上嫌闷得慌,寒书谣就叫停了车,让众人一起出来透透气。
简宁没跟着他们离开马车,她借口说要照顾受伤的孟初,此刻就守在孟初身旁。一想到沈煜和孙南宥两人最近的反常举动,简宁就忍不住好奇,“孟师姐,你知道沈煜和孙南宥他俩是怎么了吗?”
“嗯?为何如此问?”孟初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没什么力气,现在仍在休养中。
瞧孟初这反应,多半也是不知道了。简宁有些失望,毕竟他们三个是一起回来的,她还以为孟初至少会知道些什么。
“他们两个……最近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吗?”孟初轻声问。
简宁也不知道该怎么同孟初说起这件事,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只好委婉道:“孟师姐,你没发现最近这两人的话都很少吗?”
沈煜的话,孟初倒是没怎么在意,不过孙南宥嘛……
“的确,阿宥最近是不怎么说话了,整天也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孟初垂眸,也开始思考起原因来。
简宁见状眼眸亮了又亮,终于没忍住问道:“孟师姐,你们那天在无明山上是发生了什么吗?”
孟初闻言思索片刻,然后摇了摇头,将整个经过都告知于简宁。
简宁听完也纳闷了,分明那两人是最后要走的时候才碰上的,怎么就突然闹矛盾了呢?
马车外,寒书谣的声音由远及近:“咱们还是快点进京吧,别在外边耽误太多时间。”
接着是于奕回答她:“不是寒师姐说要出来透透气的吗?怎么如今怪在在下身上了?”
“我那是在照顾小玹唳!再说了,我要是真在这儿跟你打起来,浪费的时间可就更多了!”
“寒师姐所言差矣,在下只不过是想与师姐您比试比试剑法……”
“那也不行!”
说话的这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马车,在他俩身后还跟着冷脸的玹唳。余下的几人也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
除了晋栎,他虽然被松了绑,但马车内的人都不大待见他,就将他扔到外面马背上吹风。刚开始的时候,晋栎也有想过松绑了要逃跑,可他没料到寒书谣不需要捆仙索也能控制住自己。
没办法,只能乖乖骑马带着一群活爹前往京城。
或许是因为简宁向她提了一嘴,这一路上,孟初都有在悄悄关注着孙南宥的情况,当然偶尔也会瞄几眼沈煜。
但沈煜依旧是之前那副令她讨厌的模样,像是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光是看一眼孟初都觉得厌烦,最终也没打算再继续。
不知过了多久,孙南宥都快在马车上睡过去了,就听晋栎冲着车里喊道:“几位大人,京城这就到了!”
睡眼朦胧间,孙南宥听着还以为自己回到过去了,晋栎叫的那一嗓子真就很像自己在小县城里常听到的那些蹬三轮的叫声。
没忍住笑出了声,余光瞥见沈煜好像朝他望了一眼,孙南宥呲着的大牙连忙收了回去,快速起身跟着其他人一起下了马车。
入眼便是一座巍峨雄浑、气势磅礴的巨大黑色城墙,如同坚不可摧的盾牌一样笔直地立在那儿,直插云霄,仿佛要冲破那苍穹的束缚一般。
远远望去,城墙上旌旗飘扬,猎猎作响,给人一种庄严肃穆之感。可惜秋风寂寥,天空阴沉沉的,倒是显得整座京城孤寂寥落。
京城入口守卫森严,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允许随便放人进去的。
不过巧了,他们就是难得的特殊情况。
简宁身上携带有余国国君交给烨灵门派的通行令,墙上的守卫在看到是国君的指令后,立即转身上报。
又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上报再上报。终于,城墙上一个男人雄浑的声音响起:“将军有令,开门!”
众人面前沉重的黑色大门才被缓缓打开,门内的景象逐渐展现在眼前——一条宽阔的青石大道直通城内深处,而道路两旁依旧是高大的石墙。
一行人就从此处过去,身旁高大的建筑物不禁让孙南宥真切地感受到此刻自己的渺小。
还没等他们走出这条通道,从城墙上下来几个人拦住他们的去路,为首的是个太监。
“君上有令,请几位仙人往这边儿走。”说着,为首的太监为他们指了指自己刚走过的路。
那是一条能连接到城墙顶部的台阶。城墙内部同样有不少隐藏的秘密通道。在《珏印》的故事中,余国的风格就是如此,余国前代国君生性多疑,便修建了这座城墙,不允许百姓们随意出入。
然而,即使如此谨慎,最终也还是未能阻止盛国间谍的潜入。
余国如今的国君就是不想让他们一行人的出现显得太过招摇,免得打草惊蛇。
说实话,这太监的声音听着着实让人觉得不舒服,孙南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太监为他们一行人带路,几人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尽管走的路有点不同寻常,他们也只能是乖乖跟着走。
没想到的是,那太监竟把他们带到另一个城门的出口处,那里停有三辆马车,规模虽说比不上寒书谣无尽口袋里的那一个,但论装饰什么的,也同样比不过啊!
几人脸上流露出嫌弃之色,那太监有些尴尬,解释说:“君上不想把动静闹得太大,只能是委屈诸位了。”
寒书谣大度地摆摆手,“没事没事。”说罢便先一步上了马车。
简宁见寒书谣上去了,也没有犹豫,拉着孟初跟寒书谣坐上同一辆马车。毕竟这里三辆马车,而他们有九个人,不管男人们怎么分配,她们姑娘几个也应该坐一块儿的。
后面两辆马车,一辆里面坐着沈煜和于奕,另一辆里面则是霍祺巫和玹唳。被俘虏的晋栎没有选择权,而孙南宥,是左右各看了一眼,最终抬脚上了第三辆马车。
一路上,后面两辆马车上的气氛都很诡异,尤其是沈煜和于奕所在的那辆马车上。
被两个修为比自己高的男人挤在中间的晋栎根本就是一动也不敢动,他正疑惑两人怎么都不说话时,于奕开口了,他上来的第一句话就让气氛变得更加诡异:“沈公子,你最近是不是得罪咱们孙师兄了?为何他都不怎么理你?”
“……”
沈煜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甚至可以说是很可怕的,让缩在中间的晋栎瑟瑟发抖起来。
于奕像是没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继续发问道:“沈公子怎么不说话?莫非你们之间当真发生了什么?”
右边人的反应实在诡异,就连晋栎都想要亲自让左边这位活爹闭嘴了!
“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沈煜是这样回答。但晋栎离得近,知道沈煜开口所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咬牙切齿的。
他不敢动,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哦~”于奕左手撑着脸,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是在下多虑了呢——在下还以为,沈公子与我家孙师兄起了冲突呢。”
须臾,于奕似感疲惫,于是在车内伸着懒腰,继续说道:“想来也是,以沈公子与孙师兄的情谊,又岂会因为些许琐事而互生龃龉呢?”
“在下说的不错吧?”于奕停下手中动作,看着沈煜似笑非笑。
沈煜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将头转向另一侧,沉默不语。
处在两人中间的晋栎听完于奕的话,他有时候都怀疑这人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的了。
被沈煜无视的于奕并未动怒,他依旧弯眼笑着用手托头,静静凝视着车窗外的景致。
另一辆马车上,霍祺巫也没忍住问出了这个疑惑:“孙公子,你和那位沈公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闻言,原本正因无聊在发愣的孙南宥忽然心头一震,“为……为什么这么问?”
察觉到孙南宥的目光,霍祺巫赶忙低下头,“没……就是最近大家都觉得你们俩似乎都没怎么说话……当然!也有可能是我们多想了!你也不必太在意……”
他们……都注意到了吗……
孙南宥垂眸不语。
他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仔细想想,那天也并没有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惹他生气。仅仅就只是在他看见沈煜抱着孟初从幻境中出现的那一瞬,他变得不一样了。
分明就是这个世界里的男主女主之间应有的互动,但他就是忍不住去在意。
孙南宥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自己的异常情绪,面对这种情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逃避。
逃避与沈煜交流,逃避与孟初接触。但孟初受了伤,自己作为她的家人,难免需要经常去关心几句。而对于沈煜,孙南宥就是能躲则躲。
他自以为不会被他人轻易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没想到霍祺巫竟在这时直接说了出来。看来他刻意躲着沈煜的这件事已经被所有人都知道了。
除了一个人——玹唳。他对于这群同行者们的事并不关心。
“大人们,皇宫到了。”
众人闻声下了马车,抬眼望去,眼前的皇宫宏伟壮观,与那座城墙的特色相同,余国的皇宫也是高大雄伟,却因主色调的大片黑色而显得压抑。
寒书谣率先离开马车,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进入余国的宫殿,但每一次来这儿,一看到这里的建筑风格,她总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相比起她,沈煜的表情平静如水,仿佛之前的种种事情都不曾影响到他。于奕跟在其后面,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孙南宥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走进皇宫。宫中侍卫林立,众人被带到一处大殿前等待召见。玹唳站得离其他人远远的,一脸淡漠。
此时,孟初被简宁与另一位宫女搀扶着过来,兴许是由于马车劳顿,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孙南宥见状急忙走上前去询问她的伤势,沈煜的目光也随之看过来。这一瞬间,孙南宥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他下意识地避开沈煜的视线。
就在气氛尴尬之时,殿门打开,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君上宣各位进殿!”
众人稍作整理,便一同踏上了大殿前的那条台阶。
余国为了凸显皇族的尊贵,将宫殿建得高耸入云,自台阶底部仰望,便会生出宫殿似筑于九天之上的错觉。
自然的,这条通往大殿的台阶也是又长又陡。
走到半路时,孙南宥临时兴起,悄悄回眸,视野之中,整座皇宫的大概布局就此显现——连绵起伏的宫殿群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广袤的土地之上,宛如一座巨大而神秘的迷宫。
亭台楼阁相互映衬,绿植花卉作为点缀,偶有飞鸟行过,在此处也听得陶醉。
俯视见云,抬手触月。这里,便是整个国家最尊贵之人每日所能看到的景色。
孙南宥松下一口气,继续感叹着自己的渺小,再一转身,抛下脑中胡思乱想,跟上这个世界的主角们的步伐。
宫殿之内又是另外的金碧辉煌。里面没有其他人,除了皇帝的亲信太监,就只有高高坐在龙椅之上的余国国君。
年逾半百的国君,岁月已悄然在他的头顶留下痕迹,原本乌黑的发丝如今也被银丝所侵蚀,如同冬日里的雪花般点缀其间,与其余仍坚守阵地的黑发相互交织着。
眼角的皱纹犹如岁月刻下的深深沟壑,一层叠着一层,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每一道纹路都仿佛诉说着一段过往的故事,见证了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在继任这几十年里所经历的风风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