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上斗笠,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之后,百里策就赶紧下了马车。
“女公子!!”被控制着的十七极力想做点什么,却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
瞧十七一副拼命的样子,百里策着实有点心疼——
心疼他要是就这么死了,自己就再也找不到这么吃苦耐劳,又听话事儿少的员工了。
这对资本家而言,这可是极大的损失啊!
于是她赶紧安慰,“不必担心,王家主没有恶意,你且在此处等候,莫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说完转头跟王青衍确定,“是吧,王家主?”
“叫我青衍就好”王青衍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看了看左手边的酒楼,张手做请。
晦气,下次再也不这么早出来吃席了,百里策微微欠身,便进了酒楼。
这不进不知道,一进去才发现整个酒楼都被王青衍包了下来。
且到二楼也不过两段木制楼梯的距离,居然就安排了四五十人护卫。
好家伙!
这家伙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大户人家?
当然,他们的衣服就正常多了,统一黑色,一点也不花里胡哨。
由此看来,刚才在外面,王青衍确实是故意拉着她一起出洋相。
“请”寻了个安静宽敞的房间,王青衍再度表现得很有礼貌。
呸!有礼貌个锤子。
真有礼貌就不会当街拦截了。
“好”百里策进去就坐下,也不跟他客气。
大户人家的宴席必然是选在极好的日子。
因而此刻,这个房间都因为窗外格外炽烈的光更加明亮宽敞。
百里策透过斗笠垂下的轻纱看去,惊觉王青衍整个人都散发着轻轻软软的柔光,不自觉就多看了几眼。
“女公子喝什么茶?”虽是在询问她的意见,王青衍却已倒了两杯茶。
你都倒上了还问我?百里策礼貌回应,“不喝,不渴。”
但有一说一,这声音清朗温润而不单薄,还真让人有种他人还不错的感觉。
不过......百里策坐远了点。
“女公子......不摘斗笠吗?”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王青衍眼底的寒意更深了。
没从他语气里听出来不对劲的百里策,顺势就将王青衍的话理解成了“我都这么好看了,你居然不好好儿看看”的意思。
好看固然能当饭吃,但是她现在不饿。
于是笑笑,客套又疏离地朝王青衍的方向微微颔首,“王家主毕竟是外男,共处一室已是逾矩,若再”
“女公子”王青衍直接打断她,面上却看不出丝毫不耐烦,“你给在下的信中,不是说你为生计,常与外人来往,不拘小节?”
额......不得不承认,这话她接不了。
王某人继续,“还是说,女公子根本不屑以真面目示我?”
哇,这上来就道德绑架是吧。
“那......”王青衍下意识地看了看外面。
想到楼下那几十人,她还能说什么?
索性揭下斗笠放一边,再来个假笑,“见笑了。”
“......”王青衍原本确实在笑的。
暗含讽刺、戏谑,瞧上去又极好看的笑。
但在看到她眉毛与耳坠的那一瞬间,他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什么讽刺、戏谑,统统消失的无影无踪。
只剩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似乎透过她,看到了什么人。
甚至于,眸中有了一瞬间的惊异的,又很快被其他情绪所取代。
“......”张了张嘴,他想说点什么,可又发现自己一时之间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将他前后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的百里策,整个人都有点不自在了。
这就......破防了?
“丑......丑到你了?”
“没有”王青衍很明显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身上那股高不可攀的孤冷也结结实实地落到了地上。
但夸词就很不走心,“女公子...十分好看。”
“......”反讽是吧,你小子可以的。
咬牙切齿,“王家主还真是幽默风趣呢~”
王青衍不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讥讽,但他此刻已无暇顾及这些,只是有些心虚的将出了薄汗的手,放到桌子底下,“过奖,女公子若是喜欢,在下...”
“恕小女子不敢高攀”气氛里莫名的变化让百里策不敢再啰嗦了。
“......”王青衍沉了半晌。
正当百里策以为他会生气,且很有可能叫楼下的人上来把她打一顿的时候——
王青衍却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
同时,缓缓松开了桌子底下无人注意的拳头。
“那王家主又为什么一定要与在下结亲?”
“千万不要说什么一见钟情,倾慕已久,我是如何从家族中脱颖而出,又是如何在京中站稳脚跟的,想必王家主早就调查过了。”
作为世家的掌权人,对别家消息保持高度敏锐是基本素质。
“所以,若都是些没有用的陈词滥调,那还请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
若换在平时,这样强硬尖锐的态度,王青衍必是要计较一二的,不过......
想了好一会儿,他不痛不痒地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噫~
不过如此嘛~
等了半天,她还以为王青衍会有什么新鲜说辞。
什么才高八斗,满腹经纶。
顶多一个私塾文凭,还是用钱买的,“百里氏与王氏的确有过约定,但并没有说是我。”
“况且,当时与百里氏当家人约定的是王氏上一任家主。”
“要结亲,怎么也得是前任王家主的公子吧?”
“再次,那时百里氏当家人已有两个女儿。”
“后来又多了好几位千金。”
“无论是从礼数身份,还是品行相貌,这亲事再怎么轮,也轮不到我这百里氏旁支出来的女儿吧?”
简而言之,王青衍非要娶她,绝对是除喜欢之外的其他原因。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道而已。
“......”王青衍不再辩解。
只是端端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百里策见状,自以为胜利的起身拍拍斗笠,戴上就走。
姿态还很嚣张的样子。
就差没踮着脚,打着旋儿走了。
呵......
王青衍看了看对面一口未动的茶水,不急不缓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浅饮一口,“若我一定要迎女公子为妻呢?”
走到门口,刚准备拉门的百里策手一顿......
侧了侧头,索性声音里带上嘲讽,“莫非王家主还能强娶不成?”
转身掀起斗笠的轻纱看着他,虽然一点也不想得罪,但是今天不得罪也得罪了,不妨再多得罪一点。
“论权势,王家的确胜过百里家。”
“但我百里氏也不是吃素的。”
王青衍眉眼一挑,望向百里策的方向,目光平静的像是在陈述事实,“那若是加上贺家与新帝呢?”
“......”这回换百里策没话了。
慢悠悠地再斟一杯茶,王青衍似是威胁,似是提醒地说,“你以为,北疆之地的叛乱是如何在一夜之间平息的?”
“你又以为区区贺家之力,是怎么抹掉贺家幺女的那些过往,让一众大臣和太后不敢再反对的?”
王青衍鲜少这样刻薄直白,待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过了头。
可看百里策满脸的厌恶,又不愿意再自讨没趣。
“......”说实话,她很想过去给他邦邦两拳。
什么玩意儿。
但考虑到最终被打的极可能是自己,还是算了。
“吱呀——”
百里策依旧拉开门走了。
王青衍的一番威胁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还听得外间传来一句:
“你又怎知,贺瑶进宫不是我所期待的?”
......
“呼~”重新坐回马车里的百里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总算知道有的人出门为什么要带几十个护卫了,看来她以后出门也得前呼后拥才行。
“女公子,我...”看百里策一脸惊魂未定,十七立马当街跪下,“还请女公子责罚!”
说完双手将佩剑举过头顶。
又引来周围百姓的一阵关注。
百里策左右看看,已然麻木。
“责罚?”按理说,应该是奖励来着。
“是!”十七回答的铿锵有力,却把头埋得死死的。
好像自己真的犯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错。
“若非属下学艺不精,今日女公子便不会如此委屈,更不会......”
下面的话十七没敢说出来,还十分憋屈气愤的红了眼眶。
“......”百里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觉得他的小脑瓜,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不健康的东西。
可她进去一刻不到,这贵族的衣服又这么繁琐,就算直接扯下来再穿上都来不及好吧。
不过一般人面对这种情况,肯定会说,“哎呀,不是你的错啦,不要自责,都是谁谁谁”之类的。
但是她这种无良资本家不会。
于是,百里策拿出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倒打一耙,“你还知道啊!”
“你知不知道那王青衍有多难缠?多过分?我要不是有点身份,早被他仗势欺人了!”
恨铁不成钢的一拍扶手,“唉!平时叫你劳逸结合你不听,你看,过犹不及的坏处体现出来了吧?”
这家伙平时练功简直不要命,跟着她好几年,就没见他睡过懒觉。
“你要是休息好了,把武功练的再高一些,我用得着这么委屈自己?”
“而且说实话,他其实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毕竟我有百里氏撑腰。”
“可是你呢,你有什么?”一副为他着想的嘴脸。
“今天要不是考虑到你的......”
百里策顿了一下,顺便点了点车夫,“还有你,都会落到王青衍手上,被折磨得惨不忍睹,我才不去这一趟。”
“我......”十七被说的更伤心了,只差一点就哭出来的那种。
“女公子,小人错了......”车夫也内疚起来,要是自己的驾车技术再娴熟一点,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十七惭愧加十倍,“是属下无能!属下这就给女公子赔罪,噌...”
哎哎哎,别啊!
见他拔剑,百里策赶紧弯腰按住!
不料差点掉下去,紧接着猛的一个后仰,腰马合一!
坐稳!
然后继续镇定的讲道理,“知道错了就好,你这条命暂且留着,等将来成为一等一高手,再十倍百倍的回报我也不迟。”
十七脸颊微微颤动,感动到无以复加。
内心更是哭天抢地,痛哭流涕,哇呜呜呜...女公子真是......真是太仁慈,太善良了!
比他以往碰到的任何人都要好上千万倍!
他是何等的幸运啊,才会遇到女公子这样好的东家!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温柔善良之人,居然...居然一点都不怪他的?
这样至纯至洁的性子,他从今以后一定要拼命拼命保护,才对得起女公子一二!
“行了行了,人来人往的,像什么样子?赶紧起来。”
十七起身,眼神比之前又坚定了不少,想要保护百里策的心也越发不可撼动。
“女公子,贺家...还去吗?”闹了这么一出,车夫难免心有余悸。
“去啊,为什么不去。”
不去的话,今天这人不白丢了。
十七不解且担忧,“可今天这事怕是已人尽皆知,贺家已今时不同往日,万一......”
给她难堪?
“呵,谁让谁难堪还不一定呢”王青衍怎么就那么巧,出现在她去贺家的必经之路上?
还不是贺家告的密。
既然贺家想斗,那就斗到底。
“我就是要看看,贺家究竟有多么今时不同往日。”
不过因为一个贺瑶封了个嫔位,得了王青衍两眼青睐,就敢整她?
好啊,一会儿到了贺家,她就让贺家知道知道,什么叫百年世家,权大欺君!
......
酒楼二楼。
王青衍一个人坐在房里吃着茶点,时不时看看窗外的风景,以一种寂静到诡异的气氛,独自待到护卫们开始打瞌睡。
直到手底下的人实在坚持不住,硬着头皮上来请示。
他才若有若无地笑了笑,看着对面染了淡金色光影的茶杯,目光越发意味深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