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院的一番惊心动魄,似乎还没有蔓延到花府其他地方。
清宁院内,大夫人的主屋还在亮着油灯,纤细的身影在窗纸上若隐若现。
凑近前去,听到里面传来丝丝细语。
“女儿真为母亲报不平,明明您才是花府的大夫人,夏氏她只是一个姨娘,怎么敢开口索要家中大权,这简直欺人太甚!”
屋内桌案旁坐着一个妙龄少女,样貌清秀可人,只是眼神中的几分算计衬上她似花的脸庞颇有不符。
此刻说话的正是花府大小姐花姝音,她想起白天母亲被夏姨娘为难的场景,面露不悦。
桌案的另一边,一位稍微年长的夫人身穿锦衣华服,正舒服的靠在美人椅上。
大夫人取过一枚柑橘徐徐的剥着,冷哼一声,“她怎么敢?哼,还不是夏氏仗着自己的美貌能得老爷宠爱,这才敢愈发的不知礼数,也不知道这狐媚子下了什么药…”
大夫人说到这,不禁看向一旁的花姝音,“且先不说这个,你和我坦白说来,那天的事情究竟是不是你在背后指使的?”
那天的事?
花姝音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嘴角露出一丝不自然。
因为她知道母亲所指的是哪件事。
“母亲,这好端端的您怎么又提起这件晦气的事来了。”
大夫人沉了一口气,拧眉说道:“那丰园本就常年荒废,平时连个人都见不着,花半缘又怎么会莫名出现在在那里…”
花姝音听到母亲分析的话语,目光有些躲闪,一言不发。
知女莫若母,大夫人看着自家女儿的神情,就知道此事肯定与她脱离不了干系。
大夫人看了花姝音一眼,微微叹气,“你才是花府的嫡小姐,又何必和她过不去。”
“母亲,明明是花半缘与女儿过不去。”
花姝音随之出口反驳,“是花半缘抢了女儿嫡女的位置!再说了,谁知道她胆子那么小自己跌进河里了,要怪就怪她天生是个倒霉的命!”
花姝音此刻在母亲面前没有再伪装,神情之间透露着不满。
确实,她打心眼里就不喜欢花半缘这个二妹妹,她平日嘴上虽是不说,可是每逢一看到花半缘,花姝音就不得不想起来,自己这个庶妹,曾经比自己还要早当上花府嫡女。
“你又在在意先前的那些事情了?花半缘当嫡女不过短短几年而已,叶氏死了,她还算什么嫡女?倒是你,所做的这事倘若有一丁点败露,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花府,你父亲又怎么看你?”
大夫人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对女儿任性的行为不悦。
卫氏因为晚些入府,落了个姨娘的身份,她入花府后虽说先于叶氏生下一对儿女,但是碍于当时姨娘的身份,所以导致花姝音出生便是庶女的身份,直到叶氏病逝卫氏上位后,这才顺理成章改为花府嫡女。
“女儿知道,花家嫡女做事不能因小失大,您都教诲多次了,女儿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花姝音听到大夫人对自己的说教,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女儿觉得母亲不必担心,我瞧着父亲对花半缘这事也没有多重视,听下人说,父亲到现在,可是连一句关于镜月院的事情都没提过。”
大夫人还在生气花姝音做事不考虑后果的莽撞,听到花姝音的这番话,她倒是略感惊讶,连带着喝茶水的手都顿了一下。
“老爷他当真没有提起过?”
大夫人知道老爷因为花半缘克死叶氏的事情而不喜欢他这个二女儿,只是没想到,花半缘都死了,老爷竟然还是如此绝情。
“千真万确,女儿听在书房当值小厮的汇报,父亲这几日都在书房内,对于花半缘的事情,确实半句也没有过问。”
大夫人听后冷笑道:“哼,我之前还觉得老爷会因为叶氏,多少对花半缘留有一些愧疚,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母亲,现在花半缘的事情,夏姨娘也被拖下水,呵呵,听说她夜里一直罚抄经书礼佛呢。”
原来花半缘落水的原由,已被花姝音牵连于夏姨娘身上。
小厮交代,说是那日负责看守丰园的下人碰巧是夏姨娘院里的,但是当日那人却玩忽职守,没有及时发现落河的二小姐。
为此,花正肃发卖了那日的小厮,但是对于夏姨娘,却只是罚了她一周的禁闭。
虽说对于这个结果,花姝音并不太满意,但是能够悄无声息的处理了花半缘,花姝音还是较为满意的。
“哼,你还真以为夏氏在认真礼佛?那不过都是她派人传出来的口风,不然你听过哪个人会单单只在夜里抄书的?她不过是在作秀试图博得老爷的心疼罢了!”
大夫人说到这里情绪略带愤懑,用力一拍扶手,震的茶杯中泛起一丝波澜。
听到母亲这样说,花姝音也是反应过来了,出声安慰着母亲。
“母亲不必置气,无论资质和年龄,您才是花府独一无二的主母大夫人,哪里有夏氏的份?”
听到花姝音的安慰,大夫人不怒反笑,“好你个臭丫头,你的意思是说母亲我年纪最老就是了?!”
大夫人闻言气急败坏,笑着伸手就要打向花姝音。
花姝音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随后连连躲闪,捂着嘴咯咯直笑,“母亲,女儿觉得夏姨娘被父亲罚丢了面子,也算是长了您的威风。”
花姝音说到这里,不知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再说了,母亲您要是真看不惯夏姨娘,不如就让女儿去帮您处理…”
大夫人听着花姝音的言语,不禁瞥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净胡说,我刚刚和你讲的你可是没听进去,我费了这些年把你培养成大家闺秀的形象,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你能嫁给大宣最上乘的男子,做大宣最高贵的女子吗?”
“往后后院这些事你莫要再沾手,在花府,她们都越不过你的,只管安心做你的大小姐才是。”
花姝音听着母亲的顾忌,并不认同,她觉得任何自己不喜欢的如果不除去,总会像一根针,刺在心里隐隐作痛。
“既然惹母亲烦心,早些除去不是更好?就像花半缘这个灾星一样,现在不也是躺在棺材里任我们摆布。”
想到令自己心烦的人已不在人世,此刻花姝音说话的语调都带有几分快意。
大夫人听到花姝音的话又好似想到什么,放下余温的茶盏,追问道:“当天知晓的人可都处理妥当了?虽说老爷现在对花半缘不上心,但是日后要被查出来的话,难免会多些事端。”
“母亲不必有所顾虑,那小厮我早已给了他银子,足够他在外面活的自在,不会再回来的。”
花姝音说着抿了一口热茶,对母亲的顾虑不以为意。
“再说花半缘都已经死了,我们还害怕什么,难不成她还能活过来?”
想到这个荒谬的想法,花姝音都不自觉的笑出声来。
“妥当些好。”
大夫人听到都安排妥当了,这才放下心来。
她揉了揉跳动的眼皮,缓缓说道:“我只是隐约觉得心头有些不安,此事若是还有他人知晓,对我们终究都是祸端。”
与此同时,铜镜面前的花半缘再次揉了揉眼睛。
镜内,花半缘墨玉般的青丝散落在雪白的颈后,容颜未施粉黛却有着独特清灵透彻的冰冷感,香腮薄雪,黛眉如画,能看出这张脸是个美人胚子。
花半缘似是不死心,抬手对着自己的脸蛋上下蹂躏。
随后镜中流露出哭丧的脸蛋,花半缘这才不得不接受了镜中人正是自己的事实。
想想自己生前救助不下数十只流浪小狗,帮助老奶奶过马路,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花半缘越想越委屈,躺在地上任由鼻涕眼泪齐刷刷的往下淌。
此刻在她那柔弱的脸蛋上,倒是有一股支离破碎的凄惨美感。
花半缘哭着哭着,随手撕下周围的一块纸花,擦了擦脸上的鼻涕。
只是越擦眼泪越多,而这纸衣沾水掉色,不一会就把花半缘皎白的脸蛋给擦成了一个大花脸。
哭了半晌,花半缘似是哭累了,她猛地坐了起来。
罢了…至少自己也算又活了一次不是吗?
花半缘苦笑了一下,不住的宽慰自己,只是无意看了一眼铜镜里自己的笑容。
那笑的,却是比哭都难看…
吱啦…
屋内的花半缘还在哭着,突然门口一阵急促的开门声,打断了花半缘悲伤的心绪。
“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