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通宵了?”江璟灏走进公司,发现方翊夫正趴在电脑前工作。
安静的办公大厅只亮了一排,显得空间昏暗幽深。
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弱荧光配上流畅敲击键盘声,映照着因为费神抓得像鸡窝一样的头发,整个画面看上去诡异而凄凉。
他走过去打开所有灯,急忙撇清自己,“我可没让你加班。”
“有些灵感,赶紧弄出来,年后很多工厂打版都得排队,我想先看看效果。”
“不用这么拼吧老弟?你天天在公司加班彻夜不归,不怕老婆骂?骂不骂你先放一边,肯定要骂我的。”
方翊夫笑笑,伸了个懒腰:“不会。”
心想,她骂你也不是骂这个,“说起来,你怎么来这么早,不在家陪兑三?”
“老韩早班机飞新加坡,忘了带东西,我帮他取。”
老韩,就是曾经帮凌桑修电脑的朋友,如今成了江璟灏的合伙人。
“哎呦,那你快点吧,当心赶不及。”
“赶不及就搭下一班,这点失误,峻澜还赔得起。”
“呸呸呸,赔什么赔!”
“你跟你妈简直一模一样……”江璟灏顿时眉开眼笑,心情也舒畅不少。
虹姨是这样的,在江家工作的这些年兢兢业业,跟江妈妈处出了感情,像姊妹一样。
江家的任何起伏坎坷,她也跟着一起揪心,成宿成宿睡不好。
正说着,小闫打来电话,估计知道他在加班,只打了语音,没露脸。
电话里简单报备了一下今天自己的行程计划,问了方翊夫什么时候下班,他自然也不很确定。这小姑娘倒是放心,没多追问,也不嘘寒问暖,要不是方翊夫舍不得挂电话,剃头挑子似的一直问吃饭没,冷不冷,累不累这种没营养的酸话,根本听不出俩人有更亲密的关系。
“没想到你谈恋爱是这样的!”江璟灏找到老韩要的东西出来,嫌弃地向后趔了一步。
“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你嫌我太腻歪了?其实细想想,自从我跟她谈恋爱以来,比起她粘我,好像确实我更粘她。总是好奇她在自己看不到的时间里都做了什么,开心吗、有烦恼吗,幻想今天见面她第一句话会是什么,穿了什么,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方翊夫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恋爱后的状态,完全忘记江璟灏还有要事。
而江璟灏也被他的话语带回到那段时光里,忘了自己还有要事。
曾经,他不需要考虑峻澜,不要考虑江家,只需要顺从自己的心的时候,也这样肆无忌惮地牵挂和想念着一个女孩。
今天会见到她吗?她会对自己张牙舞爪还是偃旗息鼓?
为什么本能就想信任她,有心事全世界只想告诉她?
在逆光下帅气利落的过肩摔和暗褐色丑陋的疤,即便是最痛恨她的那几年,想起来也颇不是滋味,难以言表。
这时,有坐早班车来上班的员工陆续走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江璟灏这才意犹未尽地跑下楼去。
在电梯里,他无意识一个转身,面向了背后的玻璃墙,清晨的马路上车水马龙。
这里视野不比峻澜大厦,只是写字楼边角的三层增建。
但不要瞧不起这小小的三层楼,当年就是凭借这里,江璟灏成功实现曲线救国,让峻澜转危为安。
现在董事会计划设计智慧社区,这个小三层很快就要与地产合并成为公司的核心业务了。
怎么说他江璟灏的战略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没道理这么大的企业都搞得定,一个小家搞不赢!他不由握了握拳。
关于这个岌岌可危的小家……
唉,江璟灏不禁叹了口气,右边眉毛因为疤痕的原因,皱起时扭曲而难看。
凌桑,我该拿你怎么办?
手中的手机振动,屏幕亮了起来,是一张漂亮的落日锁屏壁纸。
那天凌桑没有看仔细,如果她看清楚了,就会发现这紫红色热烈的全景,跟乌尤尼盐湖几乎一模一样。
像镜面一样透明又晶莹的倒影,天和地融为一体,震撼而盛大。
不过,这不是乌尤尼盐湖。
消息是老韩发来的,催促他快点。
『你想我在早高峰开出赛车的水平吗?想我创死然后继承我的家业吗?』
“你死?哪能呀!祸害都是要遗千年的,我坟头长草你都死不了。”
“七支八搭……”江璟灏笑骂一声,加快了脚步。
疾驰在机场高速上,寂静的空间让他的脑子不受控制一直想着凌桑。
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比离了婚的父母还不如。
不管怎样,歉还是要道的。
归根结底,确实是自己当年口无遮拦,不对在先。才给她造成了很深的伤害。
但问题是这歉要怎么道才恰当?他们之间有一条只有他们彼此才能懂的红线,谁都不会越过,也知道越不过。
思来想去,恐怕结局都是指向儿子。
要妥协吗?这种想法刚冒出点苗头,心底应激似的突感压抑。江璟灏一边开车一边烦躁地伸手摸向脖子。
但今天早上穿着休闲,并没有系领带,这扑空的感觉着实令人没着没落。
“送快递”任务完成,他却坐在车里迟迟没有发动。
他不想承认,早上见凌桑出门忘戴帽子,着急忙慌跑下楼专程给人家送帽子示好,结果却被拒绝了个干脆。
这让他很害怕,他开始害怕凌桑的恨意。
他过去所有趾高气昂都没有了用武之地,还迫切渴望忏悔,这样下去不行……
“阿溱,到公司了吗?”
“刚到,怎么了?现在才想起我啊!你知不知道我挤地铁来的?早高峰的地铁!”
“挺好的,就当你体察民情啊。”
“你!”
“好好好,对不起,二哥今天早上有事所以才没顾上你,给你道歉。”
“这还差不多,原谅你了,挂吧,要开始工作了,不然主管要找我茬了。”
“诶,等等,你把贺骏驰的微信推给我。”
“干嘛?你要改车啊。”
贺骏驰是江溱初中同学,也是富家子弟,现在开了个跑车改装店,偶尔跟狐朋狗友攒局玩个赛车什么的。
江璟灏跟他不熟,确切说他和几乎崇海圈子的富二代们都不太熟,从小不在一个赛道玩,也对纸醉金迷不感兴趣。
“嗯。”他没多做解释。
其实他就是心烦,就是想撒野想发疯。
其他任何场合似乎都与发疯格格不入,但姓贺的圈子可以,既合理,又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