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金秋,天高气爽。
马车车轮吱呀作响,碾过满是细碎石子的道路。
车内。
辛允拉住应以安的手腕,动作看似亲昵,实则指尖在她掌心缓慢游走,写下‘隔窗有耳’四字。
应以安先是一愣,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辛允往她身旁凑近,几乎与她的肩相依,声音压得极低,仿若呢喃,“我们这般悄声说话,旁人便难以听清了。”
那声音轻柔,带着九月独有的凉意,传入应以安耳中。
她本就是偷跑出来,原以为能避开诸多纷扰,如今却被轻易寻到,想必暗处有人一直紧盯着,当下小心行事是必然的。
如此亲近的相处,还能自在交谈,应以安认为实是难得。
正思忖间,便听辛允又轻声道,“我想与你一同回宫……”
听闻此言,应以安心头一惊,下意识便要转头追问,全然忘了辛允正紧挨着自己。
这一转头,两人的脸瞬间近在咫尺,险些便要双唇相触。
“……”
应以安那白玉般的面庞,染上一层红潮。
辛允旋即抬手轻轻将应以安的脑袋摆正,而后再度凑近她耳畔,继续细语,“与你历经诸多,我才知天下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太平。我决心参军,我爹还给了我一道无字圣旨,嘱咐我将其交予你,说你定会助我成就这番志向 。”
那温热气息一下下扑在应以安耳畔,痒意直钻心底,她强忍着这种酥麻之感,努力集中精神去听辛允的话语,双手放在膝盖上,握成了拳头。
待辛允说完,应以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很自然拉过辛允的手,在她手心缓缓写下一个“嗯”字,以示回应。
辛允又惊又喜,将脸凑近,温热再度扑向应以安的耳畔,“你当真同意了?”
本是极不情愿同意此事的。
辛允若从军,此路必定艰难险阻,刀光剑影之下,稍有不慎便会性命不保,如何能放心?
可转瞬间,又想到辛允所说的那道无字圣旨,这定是辛自苦深思熟虑后的安排。
辛自苦老谋深算,在朝中摸爬滚打多年,对局势的洞察远超常人,他既同意辛允从军,又让辛允将圣旨交予自己,想必是有谋划的。
这般想着,应以安微微颔首,再次握紧辛允的手,以指尖在她掌心轻点,传递着肯定的答复 。
辛允满心的欢喜再也抑制不住。
她眉眼弯弯,嘴角高高扬起,迫不及待地探出车窗,对着车外的蓝天白云高声呼喊:“好开心呐——!”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叫,把马车外的一众随行卫队惊得浑身一颤,那些骑马护卫在旁的侍卫,手中的缰绳都险些滑落;负责驾车的车夫,原本稳稳握着的马鞭猛地一抖,差点抽到马背上。
应以安看着辛允那毫不掩饰的开心模样,自己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眼中满是宠溺。
漫漫旅途。
二人时而轻声交谈,欢声笑语时不时从马车中传出。
休息时,马车上那并不宽敞的锦榻,挤一挤倒也能容下两人。
辛允毫无顾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很快便安然睡去。
反观应以安,身旁睡着心心念念之人,心中既欢喜又有些局促,侧身躺着,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动作惊扰到辛允,这一路睡得颇不自在。
……
……
……
两个多月后,终于抵达京城。
“恭迎陛下回宫——!”
一众大臣早已整齐地守在宫门口,齐声高呼。
元寿连忙上前,掀起车帘。
应以安踏出马车,目光扫过众人,“朕离宫多日,让众爱卿劳心费力了。皆是朕德行有亏,未顾礼法宫规。”
大臣们纷纷跪地,高呼,“陛下折煞臣等!”
“朕决定择日重新操办一场中秋宴,一来与诸位爱卿共叙情谊,二来也算是朕向诸位爱卿赔礼致歉了。”
她微微侧身,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马车内辛允身上。
辛允一心从军,自己定要为她寻得一位良师,这场中秋宴,便是绝佳的契机。
朝中诸位将军,定会在宴会上一展身手、尽显谋略,要借此机会,仔细观察,为辛允挑选出一位武艺高强、谋略过人且品性纯良的将军,好让辛允在从军路上,能有良师指引,少些波折。
众臣面面相觑。
“陛下,臣以为当下应先整饬吏治,肃清朝堂风气,此乃治国之根基啊!” 一位年长的大臣率先起身,神色急切。
“陛下,边防之事也不容小觑,加强军备,巩固边防,方能保我朝太平。” 话音刚落,另一位武将高声说道。
“陛下,民生才是重中之重,当务之急是减免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 又一位大臣匆匆出列,拱手进言。
……
……
……
又来了,每次都是这般。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争先恐后地表述自己的意见,他们涨红了脸,每个人都好似有满肚子的治国良策急于倾诉。
应以安看得满心疲惫。
这些大臣每次看见自己,都要在自己面前上演一出好戏,他们不觉得累,自己这个当皇帝的都累得够呛。
烦了。
应以安神色笃定,“朕意已定,明日便着手筹备中秋宴,此事无需再议。”
语毕,转身坐回马车中。
车轮滚动,马车缓缓朝着宫门驶去。
大臣们一听,瞬间急了眼,追在马车后面,一边气喘吁吁地小跑,一边扯着嗓子高呼。
“陛下!筹备中秋宴时间紧迫,若仓促行事,稍有差池便是皇家颜面受损,还望陛下收回成命,从长计议!”
“陛下归朝,本是大喜,可如今政务积压,此时大办宴席,恐百姓误解,以为陛下重享乐而轻民生,还请陛下斟酌!”
“陛下,前几日臣所奏关于边防军饷一事尚无定论,当务之急应是解决军国大事,中秋宴可否延期?”
“陛下圣明,臣深知您举办中秋宴是为与臣等共叙情谊,可眼下朝中事务繁杂,若能缓办,待诸事理顺,再办盛宴,岂不更圆满?”
“陛下不可啊!仓促筹备,难以周全,到时宴会上出了纰漏,陛下威严何在?恳请陛下三思!”
……
……
……
然而,守卫们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人墙,迅速上前,将大臣们拦在了宫门口。
大臣们被挡在门外,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远去。
马车内。
应以安微微向后靠去,叹了口气,侧过头,看向辛允,柔声道:“一路舟车劳顿,你肯定累坏了。先送你回宫,好好歇一歇。明日便是中秋宴,你心心念念的事,朕记着呢,定会说到做到。”
“谢谢你。”
辛允听了,猛地凑近,抱住了应以安。
她脸颊贴在应以安的肩头,温热气息拂过应以安的脖颈,发丝微微散乱,几缕碎发落在应以安的胸前,痒痒的。
应以安一僵,随即放松下来,抬起手,拍了拍辛允的后背,“无需言谢,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回想起之前的几次拥抱,每次应以安以回抱时那下意识收紧的手臂,每次她脸上不自觉浮现的温柔笑意,还有那眷恋不舍的眼神,都让辛允捕捉到了。
应以安喜欢这样的接触。
有了先例,辛允心里便有了底。
“这个拥抱,我想多抱一会儿。”
说着,手臂微微用力,把应以安抱得更紧,似乎是想表达自己的谢意。
应以安听到这话,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酥麻又欢喜,“好~那就多抱一会儿。”
那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纵容,仿佛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让她乐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