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允自那处离开后,便没再继续跟随,而是回了善养堂。
善养堂。
曹识瞧见辛允,开口打趣道:“三堂主,莫不是当真在那销魂楼过了一夜?”
辛允点头应道:“嗯。”继而话锋一转,问道:“对了,你家陛下去了何处?”
曹识回道:“三堂主说笑了,我家陛下日理万机,行踪不定,我也不知其去向。”
辛允眉梢轻挑,喃喃说道:“罢了,我且再去街上寻寻吧。”
便又转身迈出善养堂。
街上。
辛允四处寻觅,却始终未见应以安踪影,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正行间,忽闻小巷深处隐隐传来阵阵声响,心下一动,便顺着那声音步入了一条小巷中。
一股浓烈而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是血腥、腐臭与烧焦毛发混合的气味。
伤口化脓散发的腐臭气息令人作呕,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新鲜血液的腥味也在其中若隐若现,烧焦的毛发味带着一种焦糊的苦涩,附着在空气里,久久无法散去。
辛允忍不住抬手掩住口鼻,眼中的不忍愈发浓烈,心间被这股气味搅得翻涌不息。
只见这巷子里竟是聚集了许多猫狗,模样凄惨至极,有的后腿无力地耷拉着,显然是断了;有的身上皮开肉绽,伤口处血肉模糊;更有甚者,身上的毛被烧得精光,露出大片被灼伤的皮肤,散发着阵阵焦糊味。
而这些受伤的猫狗像是被人刻意驱赶到此处堆积在一起,杂乱地蜷缩在角落里,不时发出微弱的哀鸣声。
郭府。
应以安和郭锋刚在书房中欲商讨要事,未及开口,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砰’的一声,门被猛然撞开,一个奴婢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
“贱婢!你怎敢如此没规矩?!”郭锋站了起来,大声斥责。
应以安此次本是微服私访,行踪隐秘,所议之事绝不能泄露分毫,此刻这奴婢莽撞闯入,万一听到了只言片语,后果不堪设想。
“老爷,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夫人她、夫人……”那奴婢吓得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如纸。
“夫人?夫人怎么了?”
郭锋听闻提及夫人,原本满是怒容的脸上满是紧张,眉头紧紧皱起,急切地追问道,向前快走了几步,盯着那跪地的奴婢,心中已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只盼着夫人莫要出了什么大事才好。
话语似是哽在了喉头,半晌才又接着说道,“大夫说夫人已无力回天,让老爷您……去见夫人最后一面……”
“怎会如此……”
郭锋此刻,满心担忧夫人安危,已然顾不上其他,脚步匆匆地径直朝门外奔去。
应以安目光一凝,知晓此刻情况紧急,也不及多想,便快步跟在郭锋身后。
两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廊尽头。
东院。
主卧,静谧而压抑。
“夫人!夫人!我回来了。”
郭锋一路疾奔,冲进屋内,神色慌张,一把用力推开站在床边呆愣着的郭子豪,双手紧紧握住张丽佳那日渐冰冷的手,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将她暖热。
张丽佳面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老爷,好生待子豪,他只是孩子性子,本性不坏,莫要罚他而伤了你们父子间的感情。”
每一个字都似是从牙缝中艰难挤出,却饱含着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眷恋与不舍。
“夫人……是我对不起你。”郭锋的声音哽咽,眼眶泛红,顺着脸颊簌簌滚落,滴落在张丽佳的手上。
他满心懊悔与自责,只恨自己让夫人一人抚养孩子。
张丽佳眼神中满是不舍与牵挂,她的目光缓缓从郭锋脸上移向一旁低着头的郭子豪,嘴唇微微颤抖着,又费力地说道:“老爷,子豪他年纪尚幼,做事难免莽撞,往后还需你多多提点教导,切不可让他走上歪路。还有,我娘家那边……虽不常走动,但终究是血脉相连,若有难处,能帮衬便帮衬些……”
她声音越来越微弱,用尽全身力气将心中最后的牵挂与嘱托一一交代,那眼中的光芒也随着话语的延续渐渐黯淡下去。
应以安站在一旁,本就不喜卷入这般令人揪心的家事中,只觉此刻留在此处,自己倒像是个多余之人。
于是,悄然转身,脚步放轻,朝着门外走去。
巷子里。
辛允脚步匆匆,怀中抱着在街上买来的许多包子,这些包子还散发着腾腾热气。
她小心翼翼将包子掰开,一块块喂给那些受伤的猫猫狗狗,看着它们狼吞虎咽的模样,眼中满是怜悯。
没有谁会愿意收养这些受伤的猫猫狗狗,更不会有人停下奔波忙碌的脚步,为它们施舍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怀与照料。
毕竟,在世人眼中,这些流浪的生灵不仅毫无价值,甚至因为浑身的伤痛与脏乱,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只因接触它们便可能会染上疫病。
这微不足道的喂食之举,或许已是她唯一能为它们做的事了。
“你怎会在这里?”
应以安声音里透着几分诧异,皱起眉头,目光落在巷中蹲着的辛允身上。
辛允听到声音,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角沾着的些许灰尘,神色平静地回道:“日行一善。”
应以安眉头紧皱,抬手微微掩住口鼻,试图阻挡那愈发浓烈刺鼻的味道,那是血腥、腐臭与焦糊味混杂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可即便如此,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巷中走去,每迈出一步,那难闻的气味便更浓烈几分,仿佛要直直往人鼻腔里钻,脸色也越发难看,但眼中透着一股执拗,脚步未曾有丝毫停顿,就这般缓缓向着巷子深处行去,身影逐渐融入那昏暗且满是凄惨景象的巷子里。
“你可曾养过猫狗?我儿时倒是养过小狗,只可惜被那狗贩子毒死了。”辛允看向那些受伤的猫狗,忆起了幼时那只小狗的身影,活泼地围着自己打转,摇着尾巴,亲昵地蹭着自己的腿。
可转瞬,画面又变成小狗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渐渐没了气息的凄惨模样。
“没养过,但我遇见了一只小白猫,它……很可爱。”
应以安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我在宫里的时候怎么没见过?”
辛允眉头轻皱,心中满是疑惑,按说宫里若有这般可爱的小猫,自己怎会毫无印象呢。
应以安脸上的笑意瞬间消散,眼神变得幽深而黯淡,声音也低沉了几分,透着一股压抑情绪,“它在我五岁时便死了。”
“啊?”辛允瞪大了眼睛,实在难以想象那样可爱的小猫会以何种方式离去。
“我杀的,把它剁成了两截。”
应以安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可那话语里透出的狠厉。
“……”
辛允只是愣愣地看着应以安。
应以安微微垂首,避开辛允那带着复杂情绪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声音低低地问道:“我……很可怕吧?”
那话语里透着落寞与无奈,仿佛过往的那一幕也是他心底无法言说的伤痛,此刻袒露出来,竟也带着几分怯意,等待着辛允的回应,又害怕听到那否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