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黛玉失手洒了杯中酒,警幻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宫娥替她收拾了去,并又给她斟了满满的一杯“万艳同杯”。
“这些时日事物繁杂,倒是没有演唱些新曲,毕竟我这孽海情天之中,不比得尘世之中所添的那些个传奇之曲,必要生旦净末之则,又有南北九宫之限,不过是咏一人叹一事,偶成一曲,非个中人,不知其中滋味,不知妹妹可有兴趣看一看这原稿?”警幻笑眯眯地问着,而后便令丫鬟去将原稿取来。
黛玉看她这样子便知道这原稿自己是非看不得的了,细细想来自己来这里神游不管是做什么事情都是被人牵着走的,他竟是。要自己看着原稿,想必这原稿之中还有什么大文章。自己不若按兵不动,端看着警幻仙子到底是何居心。
若是能未卜先知一两件事也是好的。
所以她便半推半就地看了着原稿,只是越看这嘴角的笑便越是挂不住了。
自己小女儿家的心思后是要与宝玉双宿双飞的,却未曾送到原来宝姐姐才是他的命定中人,金玉良缘,金玉良缘这一句。可是把自己害得苦了,若非自己没有着机遇来到此处见到了这些事情,莫非自己的泪流干之后,便会夭折,到那时就算是宝哥哥心里记着自己,那又能怎么样?自己已经身死魂消了。
“仙子与我看此并非是想告诉我日后的结局,而是想让我改变些什么吧。”黛玉不愧是聪明机敏的,被摆了这么一遭之后,快速按捺下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一双美眸瞪着警幻仙子。
“我就说妹妹机敏非常,不错,我确实是想让你改变一下这些人的结局,你仔细数数这些,加上妹妹一共是十二个女子,个个的红颜薄命,虽说是从我这孽海情天下去的痴魂,必是要遭一番人间劫难,但这结论终归是一家,更是妹妹逃生之所,妹妹乃是仙子之身,护佑他家不说是福满门庭,也不该是就此破落,更何况神瑛侍者乃是他家嫡传的公子,茫茫大士与渺渺真人本意是想让她借此看破因缘,成就果位,若只是这样私心。而搅和着宁国公府不得安宁,岂非是寒了老宁国公与荣国公的心。我于天上,纵是有心也是无力,势必是要妹妹来拯救他们一遭。如此一来,妹妹上天之后也可成就真身,何必做个仙子,寥寥无名。”警幻叹了一口气之后说着,从她这里下去的痴魂怨鬼,本应散布人间,但却因着神瑛侍者的事情,全聚在了一起,成就了一个大劫难。
她这孽海情天之中,本来还想着等着这些个女子回来之后便能够顶替一些空缺,若是如此下去的话,那还有人能够回到天上呢。她是神仙,不能够擅动人间因果,只能将这希望放到绛珠仙子身上了。
“黛玉省的了,仙子所求,黛玉自当尽力完成,若是日后成就金身正果 ,也不枉我下凡来这一遭。不如姐姐与我说说我究竟是何身份,为何下界,又该如何做?时间紧迫 ,望姐姐长话短说。”林黛玉的心思略一转,便明白了这些事儿,恐怕是这仙子在她身上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又或者是自家的那些姐妹身上也有他想要的,所以他才愿意用一个金身正位,来让自己去护佑自家姐妹的安宁。这么想怎么着都是自己赚了的自然是要答应下来,要不然日后就算是历劫完毕,回到天上也还只是一个仙子,而算不得正神。那自己下凡历劫岂非是白白的浪费了修炼时光了。
警幻仙子看着她的样子,欣慰的笑了,还是自家妹妹懂得自己的心思啊,于是便将她的前世因果诉说了一遍。
林黛玉本是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的仙草,自然生来便多了一副女儿柔肠。有得神瑛侍者灌溉,仅是仙子,却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饥餐秘情果,渴饮灌愁水,更是心中郁结了风流缠绵之意,知神瑛侍者下凡历劫,就也跟着下去了,势必要报答他灌溉之恩。
林黛玉如今是林家的小姐,亦是贾家的表小姐,所读之书是四书五经,自然是天生一份傲骨,见不得这绛珠仙草,如此缠绵悱恻,即使是自己的前身,她倒也十分嫌弃自己这般倒贴行为。
因着知道了贾宝玉乃是那神瑛侍者转世,如此对于宝二哥哥的那一份痴缠柔情,却也少了几分,既是自己的恩公,又哪里真的需要以身相许呢?走不过替他扶了贾家的大厦将倾,也算是报答了他的恩情,经此一遭,林黛玉倒是少了几分流泪的意思,毕竟自己这一流泪就和那丢寿命似的,自己还想多活几年呢,至少也要将贾家扶持的好了些。
即使最后自己真的与他大婚,到那时候自己先哭一个时辰,将此身的泪都流尽了之后。也就回到天上了,倒还是个干干净净的女儿身,回到天上之后,也少了这些风流冤家。还这孽海情天一片清静。
警幻仙子看着自己的绛珠妹妹眼神逐渐坚定,便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对不起神瑛侍者了。只是天将破晓,即使再有什么话,也不能再与黛玉多说了,只是快速的嘱咐了她几句之后,便把她送回了潇湘馆里。
在潇湘馆里,紫鹃正想将林姑娘招呼起来,姑娘素来身子弱,若是睡得多了,恐也不好。更何况今日乃是交芒种节,实在是不应多睡的。
只是紫鹃刚刚撩开纱帐,便猛地对上了自家姑娘的眼睛,平日里自家姑娘眼睛里都带着淡淡的愁绪,倒是从来没有过这般亮晶晶的时候,不知道是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紫鹃,什么时辰了?”林黛玉轻声询问着。
“回姑娘的话,已卯时过半了,姑娘倒是难得睡个好觉。”紫鹃将姑娘扶起来,坐到镜子前,雪雁已端来了温水,给姑娘洗漱,黛玉洁了面,紫鹃便连忙递上了帕子,擦干了脸之后便坐在镜子前面,让紫鹃替她梳妆打扮着。
紫鹃替姑娘拢着头发,然后说着:“今日是交芒种节,替花神饯行,个个都打扮的争奇斗艳的,姑娘要梳个什么样的发髻?”
“像平常那般的就好,闺中虽盛行这风俗,咱们倒也不必太过介意。”黛玉轻声笑着说,往常他的面上总带着愁容,如今倒是难得的有了些笑意。
紫鹃笑眯眯的点着头,然后说着:“咱们姑娘天生丽质,即使是寻常打扮也压过他们一头去。”
“你们这是要压过谁呀?”突然听到一个笑眯眯的声音,倒把黛玉唬了一跳。但见掀帘子进来的乃是宝玉,又放下了心。
但是脑子里却想着昨日梦中之景,宝玉与他乃是木石前盟,是天定的姻缘,只是自己如今对他少了些风流心思,但待他却如兄长般宽厚了。
于是便像平常似的说着:“哪里要压过了谁去,姐妹们争奇斗艳的,又哪里容得了我的姿色平庸的。”
“妹妹你这话可好声不讲理,谁不知道妹妹天生丽质啊,家里的这些个姐姐妹妹的,有谁能够压得过妹妹去。”宝玉进来了之后,便直接坐在了小榻上,而后又接着说道:“好妹妹,昨日你可曾去告了我不曾?叫我悬了一夜的心。”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般使小性的?真是叫妹妹心里一大哭。”林黛玉正在梳妆,但是嘴上依旧也是不饶人的。
宝玉知道她的性子,免不得又是一阵妹妹长妹妹短,还连着打恭作揖,好歹是要她气消了去。但是黛玉心里还记着昨日被关在院外的事儿,倒也依旧不给他好脸色,只是出门去找姐妹们玩儿去了。
宝玉被落在后头一脸的莫名不懂得自己又是怎样惹了这个好妹妹来,虽然妹妹不理自己,但自己也得和妹妹说话,要不然的话妹妹就真的永远都不理自己了。如此想着他跟着黛玉的步伐倒是越发紧了。
黛玉见了宝钗探春之后和他们一起说话玩耍,不由得想着日后的姐妹的结局,宝姐姐与宝玉也是有姻缘在的,亦或者说是家里长辈们非要给他们配个姻缘,若是宝姐姐能够了解她素日的心愿,入宫做那公主伴读,是否就能避免了日后他夫妻之貌和神离呢?有了权力在手,又哪里会想什么男人啊?更何况宝姐姐平日里虽然温柔和顺,但心中也是有城府在的,若是能够更上一层楼的话,岂不美哉?
正赶上探春,要和宝玉说话,此番就剩下了他们两个,黛玉心里一直想着如何和宝姐姐提这些事儿,脸上便纠结了起来。
宝钗看她的样子便主动问着:“颦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夜间惊了风没有休息好?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黛玉正愁自己该如何说呢?眼看着宝钗给她递过来了一个台阶便说着:“潇湘馆中近日来了诸多鸟雀,叽叽喳喳叫的人心烦,越发扰得我夜不能寐。”
宝钗听了他的话之后便说着:“潇湘馆里的树木众多,自然是要吸引一些鸟雀的,只是若是扰了你安寝,却也不是个好的,本身你便身体不好,若是在休息不好的话,岂不是更难受了,可要老太太他们给你那里派去的人,将这些鸟都抓个干净,然后放生,也省得扰你清静了。”
“自然之物,哪里是人力能够干涉的,先在那放着吧,听几天,也就熟悉了,左右我夜不能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倒也不至于因为我的事儿扰了这些个鸟雀的兴致。”黛玉小声的说着,“只是我身上实在疲累的很,不能与姐姐再次说话了,我去边上走走。”
“也好,多走动走动,你也能看得有精气神些。”宝钗点点头,便放了黛玉走了。